出來後,羅偉民沒有走遠,站在大門口給肖亞東打了個電話。 「喂,肖隊。是我,羅偉民……噯,談的還不錯……呵呵,不客氣。是這樣,我想現在和你面談一下,有時間嗎?……唔,那好,午見。」
「走吧,咱們先回所里。」羅偉民向不遠處的助手找了招手。
「老師,那個叫李天疇的瘦瘦的,看去質彬彬,一點也不像報說的那麼兇猛嘛。」助手對今天剛見過的當事人你充滿好。
「人不可貌相嘛,你讀了這麼多年書,又跟我跑了一段時間。看問題還這麼表面化?」羅偉民有點不滿意。
助手名叫叫羅琳,是他一個遠房哥哥的女兒,一年多前剛從政法大學讀完研究生畢業,放棄了bj不錯的工作,非要南下闖蕩,遠房哥哥沒辦法,只好托羅偉民照顧。羅琳聰明、好學,也能吃苦,不足的地方是有些情緒化。羅偉民對她像對待自己女兒一樣疼愛有加,但在工作時則非常嚴厲,連稱呼也只能以老師相稱。
「反差太大了嘛,報紙把他說的英勇無敵,帥的沒邊。可聞名不如見面,嘻嘻,是很好。」羅琳仍舊一副笑嘻嘻的樣子。
「我們平常接觸各種各樣的案件,形形*的當事人。這種反差用的著這麼好嗎?」羅偉民的臉一下板了起來。
「老師,你說李天疇會被移交起訴麼?」羅琳吐了吐舌頭,趕緊換了話題。
「這很難說,如果是推定防衛過當,那是肯定要公訴的。」羅偉民道。
「這也太沒天理了吧。明明是見義勇為,勇斗歹徒的英雄,卻偏偏惹官司。如果被判防衛過當,那是有罪。做好事還惹禍坐牢,這以後誰還見義勇為啊。」羅琳憤憤不平。
「你說的是yú lùn導向,跟法律兩回事兒。如果你看問題總是這麼情緒化,那麼對你未來的律師生涯恐怕會造成很大的麻煩。不過,我倒想聽聽你怎麼看這個案子。」羅偉民道。
羅琳想了想回答:「從法理角度講,認定防衛過當的最首要條件是防衛強度超過了不法侵害的強度。需要從不法侵害的手段、急迫性、參加人數、心態和後果等方面綜合對才能得出正確判斷。」
見到老師鼓勵的目光,羅琳又繼續道:「回顧案件經過,很明顯的,李天疇在阻止犯罪時,無疑是處在絕對劣勢。
「首先,嫌犯人數占優;其次,嫌犯有武器優勢;再次,嫌犯有明顯危及當事人的舉動;第四……僅僅是結果意外,嫌犯死了,當事人受傷。但並不能說明當事人的防衛強度是高于于嫌犯的不法侵害強度的,充其量是強度相當。所以李天疇應該是見義勇為,正當防衛。」
羅偉民讚許的點了點頭,「說得不錯,分析的也算清楚。但光是注重羅列雙方形式的優劣,對判定並不起主導作用。你還忽略了兩點,第一,是李天疇當時的心態,罪犯固然是要殺人逃命,但李天疇的心態不好判斷,是為了有效抓住罪犯?還是為了保命?或者是還有其他?第二,能力或體力問題,李天疇可是有『准特種兵』背景的,歹徒三個人加起來也未必超得過他。
「所以問題的關鍵要放在『意願』,只需要抓住一個關鍵點好:試想歹徒在受傷後,還能向李天疇連開了4槍,這個變化在激烈搏鬥會嚴重影響他對當時形式的判斷,所以最後即便是李天疇使用防衛手段導致歹徒死亡,也不能推斷當事人是過失或是使用多餘手段。因為在極特殊的情況下,當事人的意願出於本能,所以正當防衛是成立的。」
「啊,老師,你看的真透徹。看來我還要不斷的加強學習,嘿嘿。但是我不明白,法理應該很清楚了,為什麼警方還要以防衛過當的名義拘留李天疇?」羅琳大拍馬屁。
「因為防衛過當還有另外一種推定,那是通過屍檢來還原不法侵害過程,進行細節推斷,證人的證詞反而成了參考。實例,檢方更多的會採用這種推定,當然,這裡面也會有很多爭論。不能忽略的是,公安機關或許還有其他層面的考慮。」羅偉民回答。
「那這麼說,我們幫不了什麼忙了?」羅琳有些著急。
「那倒不是,難度可能會大一些。同時還要分析公訴方看待問題的角度。」羅偉民說道,「咱們要快點回所里,午我還有其他事兒。」
羅偉民的辦事效率很高,午與肖亞東談話,確認了兩件事,一,如果警方正式立案,那麼他將成為李天疇的辯護律師,完全免費,這樣可以以合法的途徑調閱相關的案卷資料;二,是立即遞交對李天疇取保候審的申請。
分手的時候,羅偉民猶豫了一下,說道:「肖隊,我有個想法,不是很成熟,但你可以參考一下。李天疇的事件最好不要刑事立案,更不要走到公訴的層面,那樣不是一個很好的結果。」
「問題是事情的發展由不得我們控制。」肖亞東苦笑。
「還是有突破點的,主要是看拘留李天疇的出發點是什麼。我想,更多的可能是處於公共安全因素的考慮。但從法理看,有些牽強。即便是到了公訴層面,也會面臨很多爭論。
「而且yú lùn壓力也是不容忽略的重要問題,社會需要倡導什麼?否定什麼?所以,如果能夠找到合適的途徑,最大限度的控制或消除公共安全的隱患,我想你們警方會慎重考慮的。行政拘留,以教育為主最好。」羅偉民很直白。
「唔,有道理,這些我也曾考慮過。但是這個突破點並不好找。」肖亞東點點頭。
「我感覺可以往其他行政執法口子靠,把李天疇的個人資料移交給特殊部門備案。僅僅是備案,這對李天疇本人影響不大,還能兼顧到公共安全,這種做法不是為了圖省事,用你們體制內的術語叫歸口管理。」說道這裡,羅偉民狡潔的一笑。
看了看肖亞東沉默不語,羅偉民繼續道:「至於什麼特殊部門,你我還了解,地方國安啊、特勤之類的。畢竟國家之大,有不少身懷絕技的人士隱於民間,你總不能基於懷疑的理由把這些人都逮起來吧?警方累死不說,而且會使社會亂套。再說,你想逮也未必能逮得到,李天疇只不過運氣差些,露富了。」羅偉民的話意味深長。
肖亞東眼前一亮,對啊,怎麼沒想到這麼一層,這個羅偉民有一套。嗯,回去找劉鐵軍合計合計,非把這個老狐狸拖下水不可。想到這裡,肖亞東的心情大好,送別羅偉民後,便興沖沖的走向劉鐵軍的辦公室。
……
在辦公室里的羅琳越想越不舒服,從警局回來後,她內心一直在替李天疇抱打不平。年輕人的正義感很容易被情緒化,她索性拿起電話撥給了在《都市晚報》當記者的大學同學,「琳琳,大忙人,怎麼想起給我打電話了?」話筒傳出了同學任佩儀爽朗的聲音。
「切,你才是大忙人呢。「羅琳回了一句,猶豫片刻道:」噯,說件事兒。你們報社前幾天刊登的鳳凰物業公司保安勇斗歹徒的事跡有沒有後續報導?」
「有啊,早晨收到警方通報,『1.14』案的在逃嫌犯已經被抓獲。你挺關心這個事兒啊?是不是有什麼料要報給我?」任佩儀是個工作狂,從不放過任hé xīn聞線索。
「嘿嘿,還真有猛料。怎麼著,想要嗎?得先說清楚怎麼謝我。」羅琳賣了個關子,其實內心還有些糾結,這樣做合不合適。
「拉倒吧,還猛料呢,你那點信息渠道,別蒙我。」任佩儀並不輕易鉤。
「不聽拉倒,不過可以給你先透露一點點,是關於那個保安李天疇的事兒。」羅琳自己反而受不得激。
「李天疇?哎呀,快說,快說。」任佩儀沒心思開玩笑了。
「先說怎麼謝我。」羅琳不讓步。
「好吧,年初三請你吃大餐、陪你逛街。怎麼樣?」
「這還差不多,不許耍賴啊。最新消息……李天疇可能因涉嫌防衛過當,現在被警方控制。」羅琳故作神秘。
「真的假的,這也太無聊了吧?我們媒體還準備呼籲市政府給李天疇頒發『好市民』獎呢。什麼狗屁防衛過當?難道見義勇為的時候只能指望用嘴dǎ dǎo歹徒?這是什麼垃圾邏輯啊?」任佩儀提高音量抱怨起來。
「是真是假,你自己去核實吧,我說你至於喊這麼大聲嗎?」羅琳沒想到任佩儀的反應這麼大,有點後悔爆料了。
「你懂什麼,這叫正義的呼聲。我馬去核實,你可別騙我。」任佩儀很著急的掛了電話。
聽著電話里的忙音,羅琳感覺事情大條了,她擔心以任佩儀的性格會把事情搞得不可收拾。但現在已經沒辦法了,只怪自己控制不住情緒,老師說的還真不錯,以後自己可得好好改改了。
羅琳萬萬沒有想到,正是由於她的衝動,一個小小的「爆料」給李天疇事件帶來了轉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