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0章 斷頭村

  第500章 斷頭村

  一夜之間,川蜀地區下起了雪,

  這在往年並不尋常。

  川蜀地區降雪,常在一個月後,降雪的地方,也大多集中在高山地區。

  內江區域相對溫暖,冬季也很少下雪。

  而如今,卻紛紛灑灑如鹽粒落下。

  內江城也不小,身處沱江下游中段,位居重慶、成都中心,素有「川南咽喉」、「巴蜀要塞」

  之稱。

  沱江在這裡形成了巨大的彎道,

  不僅滋養兩岸土地,還是重要碼頭。

  雖比不上重慶府、成都府這些大碼頭,但規模也還算不錯,小城內商貿發達,碼頭上船隻往來頻繁。

  川蜀之地建築,以黑白灰三色為主。

  雪花在天地間紛紛灑灑,遠遠望去,整個小城好似一幅山水國畫,炊煙裊裊,江水滔滔,頗有股韻味。

  遠處山坡上,李衍抬頭望著小城,眼中閃過一絲冰冷,隨後斗篷一裹,風雪中向著深山而去。

  昨夜,有人操控兵馬追殺他,

  李衍這才知道,那些律宗的和尚也是上了當,自以為是來劫殺,卻不知蜀王府只把他們當做誘餌。

  目的,就是將他拖在原地。

  有國祭神器遮掩氣息,兵馬也無法鎖定,只能用這種招數,才有機會抓到他。

  而昨晚他也反過來追蹤,找到這些兵馬所在,原本要動手殺人,解除後患,但現在看來還是就此作罷。

  追殺他的,是內江城隍廟社令兵馬。

  這裡並非青城管轄,而是從峨眉山上來的廟祝。

  看此情形,也和蜀王府有關係。

  玄門的宗旨,自然是不摻和蜀王府和朝廷之間的事,以免招惹禍端,但架不住有人受不了引誘。

  蜀王府這一招也算狠。

  搗毀城隍廟,受到波及的百姓不少,而且也會和玄門正教徹底決裂,對他來說得不償失。

  但蜀王府也算錯了兩件事。

  一是他的能力,即便沒有罡令,即便儲存的天雷全部用完,也不是那些和尚能輕易對付。

  二便是神器。

  他身上的並非「如意寶珠」,而是「龍蛇牌」

  真正的「如意寶珠」,早已被王道玄帶走,藏在南充城外一個隱秘之地,即是分散注意力,也是王道玄他們的後路。

  一旦遇到危險,就能逃出城外,借「如意寶珠」藏形斂氣,躲過災劫。

  王道玄那邊李衍倒是不擔心。

  武巴的表現,讓他有些驚喜,即便是化勁高手,想近身傷害王道玄,也沒那麼容易。

  雙方配合,足以應付很多情況,

  讓他心中不安的,是那個黃金面具。

  現在已經可以確定,二郎真君和江神大君,都以輪迴轉世,或許轉世後,沒有神話傳說中那麼厲害,但絕對不凡,且都在暗中布置。

  江神大君是二郎真君的劫難,

  一個是水禍源頭,一個是鎮壓水患,且都來源古老,簡直是天生的死對頭。

  江神大君派人尋找鬼羌寶物找到的是古蜀人遺藏。

  二郎信仰比想像中更為古老,與古蜀有關那面具,絕對是此事的關鍵!

  可惜,面具已被拜龍教的妖人奪走。

  要想從這件事上,給他和兄弟們謀利,恐怕還需要更多的情報」

  李衍心中思緒萬千,動作卻不慢。

  他用了甲馬趕路,風雪相伴,以至於遠遠望去,只能看到雪霧翻湧,夾雜著模模糊糊的人影。

  穿山越嶺,踏雪無痕。

  山嶺之間,模模糊糊中,隱約能看到一條山道,因為常年不走行人,周圍已長滿荒草。

  這裡,正是通往那個斷頭村的路。

  呼~

  風雪呼嘯,李衍停了下來。

  卻是這山道之上,突然出現一道車轍,旁邊還有凌亂腳印,從淺到深,通往山中深處。

  李衍一看,就猜出怎麼回事。

  有一隊人馬,至少從昨天晚上進山,半夜遇到下雪,所以腳印半道出現,由淺至深。

  從車轍痕跡看,他們拉的貨物不少。

  蜀地水道發達,幾乎所有重要城市,都可通過水路前往,尤其是商隊,走山路者少之又少。

  這個,恐怕就是杜家的祭祀隊。

  看到這兒,李衍心中升起疑惑,

  按照杜家人的供詞,他們祭祀的時間,大多會選擇在每年夏至,而如今剛立冬。

  臨時改動,恐怕還有其他事情沒有絲毫猶豫,李衍立刻加快速度。

  無論陰司任務,還是與鬼教的仇怨,這些人都不能活著,連帶那魔神逃出的魔氣,也得一併收走。

  想到這兒,他刻意避開山路,直在那懸崖峭壁,高聳密林之上穿梭,不到半香,就發現了這批人。

  這支隊伍,約摸有三十來人。

  其中近一半,都是尋常的車馬夫和苦力,推著滿滿兩大車貨物,牽馬拉車,還時不時打滑,顯得十分狼狽。

  還有十名杜家死士,與他那晚碰到的一模一樣,身著黑袍,手持刀劍,眼神冷漠,沒有一絲感情。

  剩下的幾人,一看就是杜家子弟。

  有三名中年人,還有兩位老者,皆是衣袍華麗,行走間步履輕盈,顯然都習練過拳腳。

  「杜老爺,咱們還得多久到?」

  拼命將馬拉出打滑的山道後,馬車夫首領忍不住開口詢問,臉上卻不敢有絲毫不耐煩,

  他託了不少關係,好不容易和杜家搭上線杜家是蜀地第一大酒商,只要差事辦好了,不說大富大貴,但今後手裡也不會再缺活。

  說實話,他心中也有些疑惑,

  眼前這位,可是杜家管帳房的三爺,年紀都這麼大了,山中有什麼大戶人家,值得這位親自出馬送貨?

  「劉山沒跟你說過嗎?」

  杜家山爺爺淡淡一警,「給我杜家幹活,不要多問,不要多說,你若是嫌錢少,這次之後也別登我杜家門了。」

  「小的多嘴,三爺莫怪。」

  車馬夫首領連忙道歉。

  開玩笑,這次一下就付清了酬金,足夠他們過個肥年,左右時勞累奔波,哪有什麼不滿意?

  見人不滿,他也不敢再多問。

  富貴人家的事,豈是他小老百姓能懂。

  雖然距離遙遠,但遠處山崖之上,李衍捏動法決,雙耳微微正常,還是憑藉神通強大的聽力,

  將他們對話聽得一清二楚。

  果然是要人祭。

  這車夫以為攀上高枝,卻不知已成為祭品。

  想到這兒,李衍更是小心謹慎。

  他撤去甲馬,將龍蛇牌握在手中,步罡踏斗,用出北帝玄水遁,身形漸漸消失在風雪中。

  風雪助長遁法威力,正是殺人好天氣!

  車上的貨物異常沉重,加之天空下雪,還是鹽粒狀的雪,使得山道濕滑,行進十分困難。

  臨近日落黃昏時,隊伍爬上一道山崗,才看到遠處的荒廢村落。

  但見這村子四面環山,還有兩個廢棄的採石場,漫天風雪中,好像遺落的世外桃源。

  「天色將晚,到前面村子休息一下吧。」

  杜家三爺淡淡開口道。

  車夫們不疑有他,想著吃口熱乎的,不用露宿荒野,心中也很愉快,立刻加快腳步。

  但快要靠近村子時,他們才發現不對。

  「這是個荒村!」

  「怎麼沒聽過這個地方?」

  不僅如此,馬兒也好像受了驚,原地不停腳,打著響鼻,不肯再向前一步。

  車副首領心中有些不安,連忙開口道:「杜老爺,荒村破廟莫亂入,而且這裡好像不對,要不咱們另找個地方露宿吧?」

  「有什麼不對!」

  杜家三爺眼神微冷,呵斥道:「這馬上就天黑了,老夫身子不好,天寒地凍,露宿荒野,莫非想凍死老夫?

  「這——聽杜老爺的吧。」

  車夫首領臉色一苦,不敢再說話。

  很多時候,人就是這樣。

  有求於人,就不得不低頭。

  尤其是面對達官顯貴,自己無權無勢又無財,絕大多數人,腰杆子都直不起來,只能看人臉色行事。

  而這樣,往往會喪失警惕性。

  車夫和苦力們也沒往這方面想。

  畢竟他們身無長物,窮得叮噹響,哪能想到杜家看重的,只是他們的命。

  就這樣,一行人硬是拉著馬進了村。

  沿途所有的百姓院子,要麼破破爛爛,要麼只剩殘垣斷壁,荒草叢生,根本擋不住風雪。

  一直來到村中央,看到那尚且完好的大祠堂,馬車副首領才討好道:「杜老爺,咱們運氣不錯,這村子的祠堂正好安身,不過我建議,咱們還是上戲台。「

  說著,指向祠堂對面。

  那裡正好有一座古老戲台,下方青石堆砌為基,上面那是磚木結構,青磚斑駁滄桑,木質的廊柱和飛檐斗拱,雖說有些陳舊,但也能看出當時的精美。

  馬車夫還滿臉討好解釋道:「這戲台子正對著祠堂,是給祖宗唱,一般建起來都是村中吉位,

  萬一有什麼東西,也不會輕易靠近。」

  杜家三爺眼中閃過一絲嘲諷,卻不咸不淡道:「戲台子開,漏風漏雪的,跟野外有什麼區別?還是進祠堂吧。」

  說吧,就直接帶著人走入了祠堂。

  車夫們無奈,只得緊隨其後。

  進入祠堂後,他們的心也懸了下來。

  有些地方,祠堂會停放棺材。

  每當家族中有老人去世,都會將棺材停放在祠堂中一段時間,以便後人合族中子弟前來吊。

  家裡放棺材,並非全是不吉利。

  有些大戶人家,甚至會在後院特殊區域,直接修建一個房間,用於停放打好的壽材。

  他們若是碰到,多半會膈應。

  好在這個祠堂,似乎有後人前來修整過,沒有什麼亂七八糟,空空蕩蕩,就連祖宗牌位都已搬走。

  車夫們安頓馬車,燃起篝火,燒火做飯,忙得不亦樂乎。

  他們都沒發現,杜家三爺使了個眼色,他身旁的一名中年人,便帶著幾名死士,去了祠堂後方。

  來到祠堂後院,他們找到其中一座廂房,先是檢查了一番,隨後才拉開破舊的拔步床床板。

  下方,赫然是一個地道。

  看著默黑漆身的密道,那中年人眼中閃過一絲恐懼,但還是打起火把,帶著人下了地道。

  床板再次合上,也不知這些人去了哪。

  車夫們常年行走四方,再加上川蜀地區人性子安逸,愛好美食,所以手藝都還不錯。

  杜家出行,物資自然準備充足。

  他們剁開上好的臘肉,混合泡菜一起煮,最後又加上了粉條,配著在火上燒軟的糍粑,吃的那叫一個滿足。

  「來來來。」

  杜家三爺又命人搬來了一罈子酒,開口道:「天寒地凍,都喝口酒暖暖身子,這是宜賓那邊的五穀雜糧酒,其味芬芳,杜家剛買下那些酒窖,諸位都嘗嘗。」

  「多謝杜老爺!」

  車夫們頓時滿眼冒光。

  宜賓的五穀雜糧酒,這些年名聲越發響亮,但價錢不菲,他們只是聽說過,但囊中羞澀根本買不起。

  拍開泥封后,果然酒香四溢。

  「入口柔,回味厚,好酒啊!」

  「就是有些烈!」

  「呸,沒見識的東西,好酒都這樣!」

  美酒入口,車夫們哪能扛得住,你一碗,我一碗,就怕比別人喝的少,沒多久就開始上頭。

  等到兩罈子下去,地上已醉倒了一片。

  杜家的人同樣在喝酒,但卻是淺嘗幾口,而且還喝的是另外一壇,自然沒什麼異樣。

  看到倒了滿地的車夫,其中一名中年人頓時皺眉道:「三叔,跟他們廢什麼話,直接壓進來就得了,為何還要如此麻煩?」

  「你來的少,不懂。」

  杜家三爺淡淡道:「供奉老爺喜歡活的,而且酒這東西,原本就是祭神之物,最合適不過。

  「咱們提前到來,自然要討老爺歡心。」

  「去吧,將人都綁起來,今晚請老爺出山,助我們杜家逢凶化吉!」

  一聲令下,眾人頓時開始忙碌,

  原本空蕩蕩的祖先牌位供桌上,被擺了一尊神像,正是七十二路魔主之一的左守全。

  隨後,從地道鑽出來的那名中年人,又和幾名死士,合力將一個大鐵盆抬了出來,擺在供桌前。

  馬車夫們,也一一被麻繩捆緊,排成兩列放在祠堂供桌前,好像待宰的羔羊。

  做完這些,杜家五人便在供桌前焚香祈禱,隨後手中拿出一串珠子,上面刻著稀奇古怪的符文他們閉上眼晴,一邊扣著珠子,一邊念誦古怪經文,帶著大量彈舌音,根本聽不懂什麼意思。

  而李衍,則藏身在附近一座民宅中。

  他掐動法訣,隱約能聞到村里瀰漫著一股陰煞之氣,耳邊似有不少人慘叫聲迴蕩,

  卻始終找不到魔氣所在。

  就這樣,不知不覺到了後半夜。

  忽然,李衍抬頭緩緩起身。

  懷中的勾,終於開始發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