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長安亂

  第171章 長安亂

  「江湖救急嘛…」

  聽到趙婉芳嘲諷,李衍面不改色。

  離開黎家後,他想了一下,竟無處可去。

  眼下長安城動盪,白若虛是彌勒教徒,肯定會牽連一大幫人。

  還有鳳飛燕的事,江湖五行必然亂套,那些字號客棧已不再安全。

  黑蛋叔侄的制皮作坊、申三酉家,都能暫時隱藏,但他們那裡的味道,簡直是要命。

  李衍寧願跟人打架,也不想住。

  青樓床大舒服,有酒有肉的,自然是最佳選擇,況且此地消息靈通,有什麼風聲,也能第一時間知曉。

  他知道趙婉芳為何出言嘲諷。

  對方應該是還不死心,想找人報仇。

  幾次差人來請,他都以事情繁忙躲了過去。

  趙婉芳見他搭茬,便來到桌前坐下,從懷中掏出一張紙,面色凝重低聲道:「我這段時間,一直在收集各州消息。」

  「前些日子,鄂州多有夜半花轎,鬼新娘殺人之事,鬧得人心惶惶,我懷疑就是那『紅女』忍不住殺心,現了行藏…」

  李衍聽罷,無奈放下酒杯,「那些人很厲害,對大宣朝廷都是麻煩,憑咱們的力量,根本無法對付。」

  「我都已經放棄,你還執著什麼?」

  趙婉芳沉默了一下,「不報仇,做什麼?」

  李衍攤手道:「能做的事多了,比如你能攢些錢,幫自己贖身,或找個人嫁了,平平安安過一輩子不好麼?」

  「嫁人?」

  趙婉芳眼中露出一絲嘲諷,「這天下就沒白吃的果子,我自小在青樓,見慣了被賣來的小妾,也見多了要死要活,找上門鬧事的主婦。都是靠男人活,青樓反倒自在…」

  「你見那些個名妓,攢下半輩身家,以為找到個如意良君,又有哪個得了好下場?」

  「有些事,與錢無關…」

  李衍聽罷,沉默不語。

  他已經明白趙婉芳為何如此執著。

  報仇?

  從小看管人情冷暖,世態炎涼,童年又沒過什麼好日子,豈會為一個連真名都不知道的娘親之死,糾纏到現在?

  能不能報仇,

  或許已經不重要。

  報仇,只是她繼續活下去的動力。

  這種事並不奇怪。

  並非每個人活著,都為金錢與權勢。

  肆意浪蕩,不求上進是種活法。

  寄情於某種愛好,也是種活法。

  他前世有個朋友就說過:吾生而有涯,來此世間走一遭,茫然無措,有個事做,過完這一生就行…

  想通此點,李衍也不再多勸,眉毛微挑,端起酒杯喝了一口,「想報仇也行,但憑伱現在的能耐還真不夠。」

  「知道長安城為何風聲鶴唳麼?」

  「皆因一個外號『墓蛇』的彌勒首領被抓。」

  「你那仇人柳姨娘,不過是『紅女』手下,『紅女』是比『墓蛇』更厲害的角色,卻只是趙長生其中一顆棋子。」

  「想報仇,靠功夫和術法,沒用。」

  趙婉芳聽罷,沉默了一會兒,似乎下定了什麼決心,正色道:「多謝。」

  她的眼中毫無沮喪,反倒充滿鬥志。

  李衍喝了口酒,「不用。」

  趙婉芳微微點頭,「你接下來計劃怎麼辦?就在這兒躲著,等上元節結束麼?」

  李衍看向窗外,若有所思道:

  「先得弄清楚,到底出了什麼事…」

  …………

  情報這東西,獲取難度取決於人。

  羅明子不在,關萬徹屁都不說,長安江湖又一片動盪,所以只能找個局外人。

  這個人,還得有能力,路子野。

  「呦!」

  夜哭郎申三酉,進門後便嚷嚷道:「你這小子,過年就上門送點破爛,我想著咱倆再怎麼說,都是酒肉朋友,等啊等啊,也沒見你請客。」

  「原來躲在這裡逍遙!」

  李衍無語搖頭,「前輩,我不過跟你喝個酒唱個歌,就被你說成青樓老客,我還沒說什麼呢…」

  申三酉看了看周圍,「難道不是麼?」

  噗嗤!

  趙婉芳捂著嘴巴嗤嗤一笑。

  李衍:「……」

  申三酉卻不放過他,一屁股坐下,饒有興趣道:「這話也不是我一個人在傳,知道你那晚喝醉後,都幹了什麼嗎?」

  李衍心中升起不好的預感。

  「我幹了什麼?」

  申三酉眉飛色舞道:「姑娘們一個個來,你說人家不解風情,沒有特色,要春蘭秋菊,各有氣韻,才叫百花芬芳…」

  「連一向甚少露面的花萼樓掌柜,都被驚動,跑來敬酒。」

  「你跟人家說,這花萼樓也一般,完全可以改造一番,比如弄個江南水鄉閣,吳儂軟語,再來個塞外風情,絲路幽怨…」

  「一日游遍神州,花萼樓定能名聲大噪!」

  李衍愣住了,「她信了?」

  「當然信了!」

  申三酉樂道:「那掌柜的深以為然,直誇你家學淵源,聽說花萼樓已經請了能工巧匠,立春後便會動工…」

  李衍咬了咬牙,「那還收我一千兩?」

  申三酉攤手道:「人家最後本來要請客,結果你還不樂意了,說最恨白嫖…」

  「不是你要硬要花光我的錢?」

  「笑話,我夜哭郎平生就愛白嫖!」

  「哈哈哈!」

  趙婉芳已在旁邊樂得直不起腰。

  「行了行了。」

  李衍沒想到,今生第一次喝多,就出了這麼大的丑,連忙岔開話題,「前輩,還要請你打聽件事,長安風大,如今也只能靠你了…」

  「好說!」

  夜哭郎雖性子不靠譜,但做事那是沒問題,等到次日再來,已將前因後果弄得一清二楚。

  李衍聽罷,只覺有些荒誕。

  「你是說,起因是都尉司內鬥,掌印千戶郭玉槐故意泄露消息,又截殺鳳飛燕,把屎潑到常煊頭上?」

  「嗯,他計劃很好,卻沒想到鳳飛燕還留了一手,帶著暗器霹靂火,炸死截殺之人,跑的無影無蹤。」

  「眼下誰都知道怎麼回事,但官場上就是這個,把柄消失,就是沒有。」

  「常煊丟了火器,瘋狗一樣到處找,郭玉槐也派人找鳳飛燕,就看誰先找到…」

  「彌勒教也在窩裡反?」

  「嗯,那白若虛召集陝州彌勒教所有人馬,和常煊的人一番拼殺,死傷慘重,搶到了一把火器,但轉眼就放毒暗害同伴,拿著火器跑了。」

  「彌勒教的人幾乎死絕,只留下個火鬼,還被常煊抓到,和墓蛇關在一起,廢了修為和武功,準備押入京城,估計是想給自己脫罪…」

  「反正這事兒弄得亂七八糟,為尋找鳳飛燕和白若虛,兩方人馬在長安城四處找江湖門派的麻煩。」

  「你跟白若虛、鳳飛燕都有些關係,還認識關萬徹,為免被波及,還是老老實實避風頭吧。」

  「這…」

  李衍喝了口酒,「我竟不知說什麼好。」

  「哈哈哈!」

  申三酉樂道:「很多事就是這樣,你算得清一切,但卻算不透人心,現在都尉司那三位千戶,才是焦頭爛額。」

  「關另一個千戶什麼事?」

  「他和李家走得近,李家雖說掌控陝州大權,但卻不是人人都服,比如都指揮使司。都指揮使唐央投靠李家上位,其他幾位都心中不服。」

  「有人暗中動手,將火也引到了另一個千戶身上,李家畢竟剛上位,根基不穩啊。」

  「上元節若拿到名額,就早點離開吧,長安城這亂局,估計要持續很久。」

  「前輩你不走?」

  「呵呵,久居長安,這種事見多了,我連熱鬧都懶得看,疾風驟雨,也總有平息之時。」

  「誰生誰死,自有天定,與我無關……」

  ……

  申三酉說的沒錯,長安確實是亂了。

  牙行被清理了一遍,不少人被抓入大牢,或許有人冤枉,但冤枉的人多了去,沒什麼辦法。

  曾經給他們帶路去郭杜鎮的牙人趙九,即便喬裝打扮,也被人殺死在暗巷。

  動手的,是江湖中人。

  有人趁亂摸魚,殺人了結恩怨。

  腳行會長鐵師古退位,他的兒子鐵風因為和白若虛關係好,直接被弄進大獄,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將人撈出。

  多年積蓄,一朝化為飛灰,父子倆連夜離開長安,自此不知所蹤…

  李衍也去偷偷找過紅夜叉。

  她雖與鳳飛燕關係莫逆,但碰到這種情況,也不知該怎麼辦。

  甚至她自己,也是因為要看守鎮屍棺,有太玄正教庇護,才沒被找麻煩。

  養著一堆孩子,她也只能希望鳳飛燕逃的遠點。

  李衍當然也不會自找麻煩。

  他知道,甚至自己本身,就是麻煩。

  因此,黎府和黑蛋叔侄,一個都沒找。

  他就每日躲在清苑樓,閒時喝酒吃肉聽曲,剩下的時間,便是練武存神,等待上元節到。

  趙婉芳有時會陪在一旁,有時會神神秘秘離開,他所在的這個大雅間,也好像被清苑樓故意忽視,很少會有客人靠近。

  李衍心中有猜測。

  趙婉芳很可能已加入某個金燕子組織,藉助其力量,一步步獲得報仇的能力。

  李衍既不理會,也不多問。

  江湖上來來往往,不是所有人都只為單純混口飯,有個活著的理由就行…

  …………

  時間說慢也快,不知不覺便到了上元佳節。

  就在前兩日,面對城中亂象,布政使李嗣源和長安王終於看不下去,直接叫來都尉司和各衙門之人,一通怒罵。

  畢竟這次上元節鼓王大會,各地玄門中人匯聚,雖說都是旁門,但若弄得一塌糊塗,長安惡名也會傳到他州。

  二人發話,長安城自然恢復安寧。

  隨後京城都尉司那邊的命令也傳來。

  常煊之前獻上新式火器訓練法,又將陝州彌勒教徒一網打盡,但卻丟了一把神火槍,杖責十棍,隨後負責追查失蹤槍械,將功補過…

  掌印千戶郭玉槐,則得了一番訓斥,又被剝奪掌印之權,雖然他將自己摘出,但上頭又不是傻子,已然有所不滿…

  另一位千戶,則直接被調走,派到鳥不拉屎的地方,這是對李家染指都尉司的警告…

  總體看來,都尉司上頭很看重常煊能力,看似鞭打,實則在保,而為穩定陝州衛所,也會從京城空降一位千戶鎮壓局面。

  這場內鬥,沒人是贏家……

  當然,朝堂上的事,百姓看不清,也並不關心,真正吸引他們的,還是鼓王大會。

  正月十五,上元佳節。

  雖說真正的熱鬧在晚上,但天還沒亮,街上便已是一片繁忙。

  尤其是朱雀大街。

  這次動盪,並未波及到長春會。

  他們主要是江湖藝人組織,接待各個地方來拜碼頭的藝人,安排上元節演出和賣貨地盤,已讓長春會所有人忙得腳不沾地。

  五千米長的朱雀大街,從昨天夜裡,便有長春會的弟子們拿著白灰畫鍋。

  什麼地方歸誰演,什麼地方賣東西,既要顧著外州同道面子,也要顧著本地同道里子。

  除此之外,還不能干擾府衙巡視兵卒路線,也不能擠占百姓圍觀區域。

  總之,方方面面都要考慮周到。

  江湖藝人們更是等著這一天。

  他們穿著最乾淨的行頭,長春會的地盤剛畫好,便拎著傢伙事進入其中。

  之前長安動盪,他們也是看戲。

  如今這個,才是他們戰場。

  將來幾個月是喝酒吃肉,還是吃糠咽菜,就看今日誰的能耐大。

  金門之中,有啞金、啃子金、戧金、袋子金、老周兒等行當,算命的、測字的、看相的,每隔一段就能見著…

  皮門之中,擺四平的、推包的、玩青子圖的、賣狼包的、拔牙挑牙蟲的,每段路都不重樣…

  戲彩門自然不用說,雜耍班子、古彩戲法、今日都要大展身手…

  耍把式賣藝的,唱大鼓說書的同樣如此。

  整條朱雀大街,已成為遊園會。

  辰時(07時至09時)剛至,朱雀大街上已有些擁擠,似乎整個長安的百姓都已出來。

  「好傢夥,今日可夠擠的。」

  「嘖嘖,聽說今年可不一樣,外州來了不少好手,咱陝州也是名家匯聚,定有一番龍爭虎鬥。」

  「白天游朱雀大街,晚上還有一場鎮邪祈福游神會,到時會分散到城中各處,白天若錯過,晚上有些就看不到了…」

  「幾時開始?」

  「巳時…」

  人群中,沙里飛和王道玄也擠著看熱鬧。

  長安城暫時風平浪息,李衍也就通知他們今日前來過元宵,等上元節過了再離開。

  而在城外明德門附近,已聚集了一隻只神樓隊伍,神樓各不相同,連跟著的鼓隊也大相逕庭。

  彼此隔開距離,互相打量,眼中皆是審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