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淨宅,燒胎

  第140章 淨宅,燒胎

  正堂房內,供桌香案已經擺好。

  里里外外,所有房間門窗大開。

  供桌前,王道玄一襲道袍,面色肅穆,手中硃砂紅筆飛舞,不時停下結煞入諱,書寫黃符。

  李衍則拎著柳枝,站在身後。

  按黎空青所言,這院子只是王府眾多產業之一,還是不起眼的那種。

  對他們而言是豪宅,但王府卻瞧不上。不僅面積狹小,還位於平康坊這煙花柳巷之地,世子根本不會來住,多半是用來送人或賞賜麾下。

  沒送出去之前,都能以看家之名住下。

  而且王府這樣做的還不少。

  這算是某種隱形福利,黎空青這伴讀,往日一副清高模樣,如今也跟著下水,其他人自然樂見其成。

  雖說是暫住,但院子畢竟空了幾年,難免滋生污穢之氣,必要的淨宅法事少不了。

  供桌之上,木盒內放著大米、小米、高粱、綠豆和黑豆,五色齊全,寓意五行。

  這便是最傳統的五穀淨宅術。

  除此以外,還有淨水三杯、白酒三杯、紅布三尺、大碗一個、紅紙一張、饅頭八個、檀香若干。

  叮叮叮!

  做好準備後,王道玄點燃檀香,手中搖鈴。

  李衍立刻轉身,拿著柳枝蘸水,從屋內到屋外,還有院子及各個角落,依次揮灑。

  院子裡,早已請人打掃的乾淨。

  李衍前面灑水除穢,王道玄後面拋撒五穀,邊撒邊高聲念道:「此宅有主,敬告四方,該離須去,當來則往,五穀雜糧,世代供養,宅神歸位,閒雜避讓——!」

  每到門戶、水井等地方,王道玄都會稍作停留,貼符貼神位,再以酒杯插三炷香供奉。

  這便是五穀淨宅術的精髓。

  驅逐外鬼,安頓家宅六神。

  最後到了灶房,王道玄先將紅紙平鋪於灶台上,剩餘五穀裝在碗中,酒、水、饅頭等依次擺放整齊。

  點三柱香,高舉過頂,輕喝道:「宅神已至,灶神歸位!」

  做完這些,王道玄又將紅布折成帶子,從外面橫掛在大門門框上。

  至此,淨宅法事算是結束。

  原本的院子雖說精緻,但久沒人居住,總感覺有些不對,淨宅之後,檀香杳杳,頓覺清爽宜人。

  「總算是落地了。」

  王道玄一聲感嘆,「之前在咸陽,困頓難行,這一路走來,雖有磨難,卻也一步一台階,如今竟能在這長安繁華之地立足。」

  「至今想來,仍覺不可思議…」

  李衍笑道:「樹挪死,人挪活麼,玄門常說天人感應,我看這紅塵里打滾,也是如此。」

  「見得多,經歷的多,機會自然也就來了。」

  「說的也是。」

  王道玄微笑點頭,隨後看了看天色,「這沙老弟整夜不歸,不會出什麼事吧?」

  「放心。」

  李衍搖頭道:「鬥法過後,這長安道上要走動,我脾氣臭,跟那些人扯皮難免心煩,沙老叔幹這個正合適。」

  「火熊幫受挫,一時半會兒不會動手。」

  說著,嘴角露出笑容,「這沙老叔一直喊著要去花萼樓,卻忙得顧不過來,今晚要去宴請申三酉前輩,估計也趕不上,回來又要吵。」

  「貧道也不去了。」

  王道玄啞然失笑,搖頭道:「今日還要做幾場法事,先將祖壇立起,供奉猖兵和法器,再布置點風水局勢。」

  「住人家院子,總得給看好了。」

  李衍沉思了一下,「要不找紅姐幫手?」

  「不用。」王道玄樂了,眨了眨眼睛,「些許裝神弄鬼的毛賊,貧道還是應付得了。」

  「也好。」

  李衍點了點頭,不再多說。

  他知道,王道玄和沙里飛雖跟著他,卻沒想著要當拖累,沙里飛應付江湖中事,而王道玄則專心提升戰力,甚至也開始練些拳腳。

  祖壇一立,猖兵守護,普通的江湖中人或玄門術士進入院子,還真不是王道玄對手。

  暫時沒活,二人也就各自忙碌。

  王道玄專心布置壇場。

  李衍則在院子裡擺起雲雷神鼓,練習一會兒拳法,又拍鼓修煉大雲雷音。

  這邊的院子,他已經看過。

  和王府這座產業類似,大部分都是空的,只有一些老僕看守,鼓聲也不會影響太多人。

  而且他如今的修煉方式,已經改變。

  吳家溝時,領悟了鼓韻修煉法,拍擊時皆是秦漢之音,加之雷鼓有鎮邪之功,聞之振奮,可清除雜念,夜晚反倒睡得更香。

  一時間,小巷之內鼓聲隆隆。

  其他院子裡看守的老僕,有人罵罵咧咧,有人則停下手中活計,嘖嘖傾聽。

  陝州人愛鼓,幾乎各地都有鼓樂,有老人喜好此道者,幾乎瞬間就聽出是秦漢戰鼓。

  身處長安,他們可是精明的很,知道這些院子的主人沒一個好惹,自己只是幫人看門,沒必要隨便惹事。

  當然,也有那受不了的。

  相隔數百米外一處小院內,藥味濃郁,愁雲慘澹,有婦人暗自啜泣,還有一名面容方正的男子站在院內,眉頭緊鎖。

  聽到鼓聲,他頓時滿臉煩躁,怒喝道:「哪個討厭鬼,大白天的敲鼓,擾人清靜!」

  說著,聽了聽方位,就要出門。

  「夫君,別!」

  正在啜泣的婦人連忙將他攔下,哀聲勸道:「在這裡住的,可都不是普通人家,賢兒本就臥病不起,你可千萬別惹事了。」

  男子一聽,咬了咬牙,又悵然一嘆,「當初搬到此地,只求圖個清靜,沒想到…」

  正說著,側面廂房屋內,一老婦邁著小腳跑了出來,驚喜道:「老爺,少爺睡了。」

  「哦?」

  男子眼睛一亮,和婦人連忙進屋。

  只見屋內床上躺著名五六歲的孩童,面容發黃消瘦,衣衫凌亂,手腳都被綁著,胸口滿是爪痕。

  這孩子額頭冒汗,但表情卻是放鬆許多,雙眼緊閉,還打起了呼嚕。

  「感謝老天爺。」

  婦人連忙跪下,對著門外天空祈禱。

  男子則若有所思,「劉婆,方才發生了什麼?」

  老婦回憶了一下,連忙道:「方才鼓聲響起,少爺聽到後先是有些害怕,隨後就睡著了。」

  夫婦倆聽罷,面面相覷。

  男子沉思片刻,「怕是遇到高人了…」

  說著,咬牙道:「夫人,把那些茶葉給裝好,我這就上門看看。」

  婦人不敢怠慢,連忙將東西備好。

  男子拎起後,便循著鼓聲,來到小院外。

  靠近後,他才發現蹊蹺。

  這鼓聲雖然沉悶似雷,但聽後卻莫名覺得心中輕鬆,煩惱也隨之消散。

  他心中更加確定,看了看院子,咬牙上前敲門…

  「你是?」

  望著眼前陌生男子,李衍有些疑惑。

  男子雖已看到院中雷鼓,但見李衍年少,還是有些猶豫道:「在下鄭顯,就住在此巷中,敢問可是閣下敲鼓?」

  李衍聽罷無奈,「驚擾了你們?對不住啊,我不敲了…」

  「先生救命!」

  誰知話音剛落,男子便深深彎腰拱手,雙眼發紅,聲音都有些發顫。

  …………

  房間門窗都被堵著,光線昏暗。

  燭火搖曳,火爐咕嘟,藥味濃郁。

  李衍先是掃視周圍,又看向床上少年,這才鬆開陽訣,對著王道玄微微點頭。

  他沒想到,第一單生意竟是自己找上門。

  男子名叫鄭顯,乃是長安府衙門書吏,負責管理檔案典籍。

  雖是小吏,但祖上也曾闊過,且在群賢坊那邊還有一座大祖宅,但因家道中落,變賣了宅子,搬到此地,留一些積蓄生活。

  其子疑似中邪,聞鼓聲好轉,便上門求助。

  當然,有些東西也要確定。

  如果這孩童只是生病,那他們便不會多事,直接推給黎家醫館。

  現在看來,確實有問題。

  屋內空氣渾濁,李衍聞到了一股腥味,而且這味道也與孩童味道混合在一起,十分古怪。

  見李衍提示,王道玄心中也有了底。

  他先是看了看窗戶,隨後詢問道:「為何要關這麼嚴實?」

  鄭顯嘆了口氣,搖頭道:「孩子也不知為何,出事後就見不得光,一見光就大吼大叫,用頭碰牆。」

  「什麼時候出現的?」

  「就在半月前,孩子調皮,從樹上摔了下來,隨後就迷迷糊糊跑去睡覺。」

  「我半夜醒來,發現他在偷吃東西,自此性情大變,也不說話,窩在屋裡從不出門,總是半夜吃東西或大吼大叫…」

  「哦?」

  王道玄若有所思,「沒找過人?」

  「找了!」

  鄭顯滿臉無奈道:「在下也知玄門之事,請了先生查看,說是丟了魂,但幾次招魂都未見好轉。」

  「道長,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王道玄沉思道:「不急,先做法事看看。」

  說罷,他便布置法壇,取了孩子指甲和頭髮,包裹在黃符之中,置於法壇之上。

  做完這些,王道玄又將一枚雞蛋放在孩子額頭,不斷掐訣念咒,上下滾動。

  李衍在旁邊看的仔細,心中已有所猜測。

  果然,當王道玄將雞蛋取下,先將其煮熟,又以包裹指甲頭髮的黃符灼燒。

  剝開外殼,蛋白上赫然出現一片烏漆抹黑的印記,隱約瞧著,像是只老鼠。

  「是走胎了。」

  王道玄面色平靜,撫須道:「孩子受了驚嚇,三魂離散,加上附近正好有母鼠產子,便投入畜生胎中,與其爭搶肉身。」

  「而自身魂魄不全,也會受到影響,行為習慣,與老鼠有幾分相似。」

  「這…道長,該怎麼辦?」

  鄭顯一聽,連忙詢問。

  「無妨。」

  王道玄啞然失笑道:「只是走畜生胎,一場法事就能解決,若是走人胎,貧道就束手無策了。」

  說吧,扭頭看向李衍,「衍小哥,此事還得伱出手,普通人怕是找不到。」

  「沒問題。」

  李衍先是記住孩子身上腥味,隨後掐動陽訣,在鄭正顯家的各個房間和院子裡走來走去。

  最終,他來到後院柴房,指著柴房外一處牆角,「就是這裡,挖吧。」

  「快,動手!」

  鄭顯早喊了一名老僕幫忙,二人掄起鋤頭,叮叮咣咣一通亂挖,果然發現一窩老鼠。

  母鼠已經逃竄,只剩幾隻幼嫩小鼠鑽來鑽去。

  鄭顯已得了王道玄命令,當下也不猶豫,先是取出大黑傘遮住陽光,隨後拎起鋤頭將小鼠全部砸死,又堆上柴火黃符點燃。

  與此同時,王道玄那邊也開始做法招魂。

  李衍能聞到,一股冰涼的陰魂氣息升騰而起,在黑傘中左右徘徊。

  嘩啦!

  他一把合住黑傘,快步走進屋內。

  打開黑傘後,隨著王道玄搖鈴招魂,那股冰涼氣息也一閃而過,沒入小孩體內。

  孩子眼皮迅速亂顫。

  王道玄見狀,知道孩子魂魄不穩,當即拿起紅繩,在其雙手雙腳上,各打了一個繩結鎮魂。

  終於,孩子緩緩睜眼,雖說仍顯恐懼,但卻有了神采,糯糯道:「娘親…」

  「賢兒。」

  婦人喜極而泣,連忙抱住孩子。

  「娘親,我夢見鑽在老鼠窩裡…」

  「別怕,都過去了,過去了…」

  看著眼前景象,李衍嘴角露出微笑。

  要說斬殺厲鬼、抓陰犯,他或許更勝一籌,但這種幫百姓解決事的手段,王道玄顯然更輕鬆。

  「多謝道長,多謝道長。」

  鄭顯在一旁滿眼通紅,連聲感謝。

  王道玄搖頭道:「小事而已,但令郎三魂不穩,最好做一場長生三魂禁科儀,再去城隍廟求個長生鎖。」

  「好好,都聽道長的。」

  鄭顯滿臉喜悅,連忙點頭。

  就在這時,李衍感受到一道目光,猛然轉身,卻是那剛剛好轉的孩童。

  見李衍察覺,他一下將腦袋縮進母親懷中。

  「母親,我怕!」

  「賢兒怎麼了?」

  「那叔叔身邊,有一頭老虎…」

  李言愕然,與王道玄面面相覷。

  …………

  冬季日短,下午剛到酉時(17時至19時),夜幕便已降臨,天空再次飄起飛雪。

  作為長安最繁華的坊市,平康坊沿街兩側皆掛起長長燈籠,青樓酒肆燈火通明,隱隱有絲竹歌聲傳來。

  李衍走在街上,想起白天的事,仍覺有些玄妙,他竟見證了孩童覺醒神通的過程。

  沒錯,那孩童覺醒了眼神通。

  還是罕見的鬼神陰陽眼。

  剛一覺醒,就能看到神虎令外顯虛影。

  要知道,神虎令這種法器,不用時收斂氣息,平常人根本看不見。

  這孩子的天賦,簡直是駭人!

  經王道玄指點,鄭顯已前往城隍廟。

  他家只有一個孩子,是拜入太玄正教,還是封閉神通,做一個普通人,就看鄭家自己選擇。

  或許,鄭家的命運也將隨之改變…

  想到這兒,李衍加快腳步,向著平康坊最大的花萼樓走去。

  旁邊青樓二層軒窗內,女子抱著琵琶唱道:「青山相待,白雲相愛,夢不到紫羅袍共黃金帶~一茅齋,野花開,管甚誰家興廢誰成敗,陋巷簞瓢亦樂哉~」

  歌聲悠悠,古都華燈飛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