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端倪…

  伍仔雖然渾身是血看起來嚇人,但都是皮外傷,沒碰到要害上,小診所做不了全麻,給他扎了局麻縫了針,清創包紮,醫生從處置室出來的時候,天都快亮了。閱讀

  「再補交兩千七百塊,手術比我想像得要複雜。」推門走出來的醫生摘掉口罩說了一句,林水伯愣在那裡,兩千七?他哪兒來那麼多錢!「醫生,能不能……」

  「剩下的錢我不要也可以,不過我要把他交給警察,你自己看著辦。」醫生看著林水伯一身髒亂邋遢的衣服,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沒有絲毫通融的可能。

  林水伯當下開始翻自己破衣服上的口袋,很多鋼鏰噼里啪啦地掉在地上,他連忙彎身撿了起來,幾張皺巴巴的票子還有一些硬幣,林水伯笑得尷尬,「我現在只有這些錢,剩下的我……分期給你。」

  醫生皺眉,不過還是將錢接了過來,「分期?我憑什麼相信你?」

  「你別看我現在這麼落魄,我從前可是東山中學的老師,還得過省里優秀教師的稱號!……」林水伯焦急地開口,黃牙在說話的時候忽隱忽現,看著醫生明顯懷疑的眼神,林水伯還想試圖證明什麼,一個護士自病房走了出來,眨了眨眼睛仔細看了看,「林老師,真是您啊?」

  林水伯的話全都哽在嗓子眼裡,多希望剛才說過的話全都咽回去,他育人無數,也曾有著光明的前途,曾經有多自豪,現在就有多諷刺,他現在這個樣子,怎麼配得起一聲老師?「我其實不是什麼老師,剛才……你認錯人了……」

  林水伯面帶慚愧甚至不敢再抬起頭,匆匆走進了病房,伍仔已經醒來,林水伯走上前,抬手扶他,「咱們這就走,你能走得了吧。」

  伍仔冷冷看他,什麼都沒有說,撐起身體在林水伯的攙扶下站了起來,看到不遠處小護士的眼神,伍仔冷笑,在林水伯的攙扶下緩緩下床。

  被趙嘉良查到頭上的黃達成最近有點兒寢食難安。他的榮昌貿易公司本來就不乾淨,有心人順藤摸瓜一查一個準兒,他又不是個太有主見的人,得到消息說趙嘉良最近一直在查有關他跟他公司的消息,這位黃總就徹底坐不住了。

  他早上給他們家老大打了個電話,這會兒趕到中餐廳,卻不敢表現得太急躁,在門外重新整了整衣服才推開包間房門進去,對著正坐在裡面吃早茶的男人恭敬地喊了一聲,「大哥,早。」

  「坐下一起吃。」劉浩宇拍拍身邊的位子,氣定神閒地將一道菜推了過來,手上的綠色大貓眼閃著淡淡的光,「煙燻鳳尾魚配豆腐和海膽籽,你一定要嘗一嘗。」

  「謝謝大哥。」黃達成彎著腰諂媚地笑了一聲,卻始終都沒敢拿起筷子吃一口,他侷促而緊張地搭了個邊兒坐下,直到劉浩宇吃完了,拿紙巾輕輕擦了擦嘴,黃達成略微敢抬起頭,出聲道:「陸童已經供出了我,趙嘉良找來怎麼辦?」

  劉浩宇將擦嘴的紙巾扔到桌上,拿出一根牙籤大咧咧地剔剔牙,瞟了一眼黃達成,「只要澳門和東山兩邊不出事,你有什麼好緊張的?我們的生意,陸童知道多少?」他的眉宇間常年帶著一點陰翳,笑的時候瘮人,不笑的時候嚇人。黃達成在外面有恃無恐張牙舞爪,但在他面前是不敢造次的,他微微彎著腰,聲音很恭敬,「不多,他只是個牽線的。」

  劉浩宇剔完牙,舌頭頂了頂腮幫子,什麼話都沒說。

  黃達成呼吸卻緊到了嗓子眼,他們和趙嘉良雖然乾的是一個行當,但終歸不是一條船上的人,現如今趙嘉良明顯一副不肯善罷甘休的樣子,像極了一條咬住不放的惡犬。

  「趙嘉良和蔡啟榮接頭的時候,已經被公安盯上,蔡啟榮跑路時被車撞死,為什麼唯獨他安然無恙地逃出來了?」看著黃達成越發坐不住,劉浩宇終於慢條斯理地開了口,連聲音都帶著十足的陰鬱,但語氣卻很輕鬆,「賣白粉的林浩南當年跟他走得最近,江湖上有傳聞,說林浩南就是他一手送進去的。」

  黃達成眼睛一瞪,「大哥懷疑他是條子的人?那我們為什麼不……」他說著手在脖子上輕輕一划,做了個殺之而後快的動作。

  劉浩宇看不上地瞪了他一眼,環抱著手臂靠在了椅背上,「別動不動就開殺戒。咱們現在都是做國際貿易的,都是有身份的人了。又沒有把柄落在他的手裡,心中坦蕩,有什麼好怕的?記住,這個年代最好的殺人武器是金融和貿易,而不是刀和槍。」

  趙嘉良是這個城市咬人最狠的一條瘋狗,但說白了,狗再厲害,也玩不過人。劉浩宇不在乎一個趙嘉良能翻出多大的浪,但卻必須要忌憚趙嘉良背後的勢力,「趙嘉良是羅紹鴻的弟子。當年在旺角要不是他一人背著羅紹鴻拼出一條血路逃出來,羅紹鴻不會有今天。以羅紹鴻今天在香港的地位,我怎麼能隨隨便便動他的人?打狗還得看主人的嘛。但只要我們能證明他是條子的線人,那我怎麼處理他,他羅紹鴻就管不了了。」

  黃達成恍然大悟,繼而跟劉浩宇一起露出了一個不懷好意的笑,「大哥,我明白了。」

  黃達成雖然沒什麼主見,但能混到今天,也不是個膿包。沒隔兩天,他就循著劉浩宇交代的線索,把事情都落實了下去。

  香港有名的重刑犯監獄內,被關押的大毒梟林浩南被告知有人來看望,腳鐐在地上摩擦的聲音刺耳,走在走廊上習慣了不動聲色的他心裡卻在犯嘀咕,今天不是嘉良來看自己的日子,他林浩南自從被關進來,親兒子都沒來看過幾次,除了嘉良還會有誰能想起他來?

  打開會見室的門,看著坐在那一身西裝筆挺的人,林浩南挑眉,倒是位稀客,「張律師,已經大半年沒見你了,今天怎麼突然想起我了?」

  獄警推開門走了出去,張律師將一沓資料放在桌上,林浩南隨手接了過來,他在這地方待久了,身上早沒了當年叱吒風雲的氣場,不過骨子裡玩世不恭沒正經的勁兒倒是沒改,「不會是要釋放我吧?別給我太大的驚喜。」

  「這家公司12月準備在港交所掛牌上市,目前已啟動籌備工作。上創業板,發行股票5億股,每股發行價11。98港元,預計開盤後股價能達到20港元,計劃融資15億港元。」張律師面無表情地開口,看著林浩南不動聲色的臉,繼續道,「你如果在這份文件上籤下你的名字,那這些材料就跟你有關係了。你可以有這家公司20萬的原始股。」

  林浩南愣了一下,張律師眼神充滿誘惑地湊近他,壓低了聲音對他說道:「三十年的刑期,已經過去八年了,還有二十二年。這對你來說,不算是個令人絕望的數字。二十二年以後,你就再也不用為生活發愁了,你可以有一個安詳的晚年。」

  林浩南挑挑眉,對此不置可否,饒有興致地看著張律師,「這個慈善家總得從我這兒要點回報吧?」

  張律師笑了一下,「向你打聽一個人——趙嘉良你認識吧?」他說著,聲音壓得更低,「當年,你是不是被趙嘉良賣給條子的?趙嘉良是不是條子的線人?」

  林浩南面無表情,也不開口說一句,張律師一副我知道你一定經不住這種誘惑的表情,身體往後靠了靠,「我的老闆就要聽你一句實話。只要你跟我說實話,這20萬的原始股就是你的。」有錢能使鬼推磨,更何況他林浩南如今只不過是階下囚。

  將資料放在鼻間狠狠嗅了一下,林浩南笑得很浪蕩,「很誘人呢,就像女人的味道。你說是趙嘉良向警方告發了我,你有什麼證據嗎?」

  「你手上有五條人命,還不算跨境販毒。依你的罪判個終身監禁沒有任何問題,可你只判了三十年。林浩南,是不是因為趙嘉良,讓你和條子達成了協議?」

  「砰!」林浩南的手猛然砸在桌子上,他用了十足的力道,那一下子聲勢浩大嚇人至極,連手銬的鏈子都在桌面微微顫了幾下,律師嚇了一跳,幾乎是從椅子上蹦起來的,他驚慌地連忙後退了半步,驚魂未定地再看過去,只見先前還臉上帶笑的男人瞬間變得如惡鬼一般,那雙陰狠的眼睛讓張律師立刻反應過來,如今再落魄,但手上染了無數鮮血的大毒梟,骨子裡殘酷的狠勁兒是不會變的。

  他張張嘴,一時之間說不出話來,林浩南卻霍然暴起,壓著眼角眉梢,目光陰狠地定定看著他,怒而拍案地站起來喝罵道:「你他媽的想讓我陷害我最好的兄弟?啊?我林浩南關進這監獄八年,除了趙嘉良每個月來看我,連我的親兒子都沒來看過我一眼!他媽的,趙嘉良惹著你們什麼事了?為什麼要逼我來陷害他?!」

  張律師被嚇得說不出話來,連忙推了推眼鏡,以求能讓自己平復下來,「真相,浩哥,你只要告訴我真相就可以。」

  林浩南挺直身子,一臉輕蔑地看著張律師,仿若是在看一條狗,「你需要知道真相是嗎?」他既不屑又無所謂地嗤笑一聲,鬥狠似的,抬手戳了戳自己的胸膛,「我,林浩南,至多還有一年的活期——我得了肺癌,晚期,全身擴散。」將桌子上的資料抽出,隨手一揚,林浩南仰頭大笑,「這些錢又不是冥幣,哈哈哈哈……」

  在張律師呆若木雞的眼神中,林浩南敲了敲門,獄警進來要帶他離開,他轉頭,對著張律師豎起了中指,頭也不回地離開。

  張律師被他嚇得後背襯衫都有了潮氣,從監獄出來,他抹了把頭上的汗,深吸口氣,給劉浩宇打電話,「劉總,是我。我剛從監獄出來,不是趙嘉良。」

  劉浩宇有些意外,他肉給得足,林浩南沒道理不咬鉤,「你確認?」

  「林浩南被檢出是晚期肺癌,沒幾天好活了,這時候說的話應該是真的。」

  收了線,劉浩宇微微皺著眉,他靠近椅背閉上眼,手指在扶手上有節奏地來回敲了幾遍,半晌後,緩慢地睜開眼睛,眉宇間透著一些猶疑——如果趙嘉良不是條子的線人,那麼,他查貨源,到底是想幹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