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仔男回來的時候,調酒師正好把他要的那杯「邂逅」拿了上來,他接杯推杯之間手裡一枚白色小藥片已經被扔進了酒里,那東西入水即溶,送到馬雯手邊的時候已經徹底混進了酒液冒出來的氣泡里,「美女,我和湘仔是兄弟,這杯我請你。」
馬雯暗地裡借著身體的遮擋跟李飛打了個「OK」的手勢,對加了料的酒佯裝不知,豪爽地仰頭喝了幾口,一杯酒還沒下去一半,人已經趴在吧檯上失去了意識……
湘仔被牛仔男的幾個小弟帶著,唯唯諾諾地走過來,照面對牛仔男喊了一聲「哥」,那男人指著昏睡不醒的馬雯,「這女的說是你馬子,你認識嗎?」
湘仔前不久剛撿了條命,這會兒夾著尾巴做人,是個人都不敢惹,聞言趕忙仔細看看馬雯的臉,搖頭照實說了,「我不認識她。」
那男人露出一個笑來,「既然不是你的人,那哥哥我隨便了!過來搭把手,幫我把她弄樓上去。」
「他就是湘仔!」陳珂壓低聲音說了一句,看他們要把不省人事的馬雯弄走,連忙就想站起來去攔,被李飛一把摁住了,「馬雯被盯上了。你回車上去等我,無論發生什麼事,千萬別出來!」
陳珂臉上有控制不住的慌亂擔憂和急切,「可是你們……」
「沒事。」李飛說著指了指馬雯剛才坐過的高腳椅下面一攤水漬,「酒她沒喝,吐了。」
「哥哥把床都給你準備好了,有本事就辦了她,啊?」一陣哄堂大笑,李飛趕過去的時候,正看見牛仔男把湘仔跟馬雯鎖在一個屋裡。
李飛藏在樓梯間裡,看那人留了兩個小弟守門,帶著人轉身又從電梯下了樓,他等了等,看沒人再上來,便如同獵豹一般悄沒聲息地追過去,不等他們反應過來,從後面抓住其中一個人的肩膀,猛地一記過肩摔,將那人摔了出去——那人幾乎被摔蒙了,趴在地上半晌連一聲叫喊都沒發出來,另一個人聞聲掏出匕首低吼一聲照著李飛的脖子划去,眼看刀到面前,李飛閃身躲開的同時抓住那人手腕一記手刀砍下去,匕首應聲落地的同時,房門被人從裡面硬生生砸斷了門鎖,猛地打開了!
馬雯快如閃電地衝出來抓住那個被李飛摔蒙了這會兒要跑下樓叫人的馬仔,下手毫不含糊直劈後頸,那人徹底昏過去的同時,李飛也飛起一腳直接踹暈了另一個人。
兩人一人一個把昏迷的兩個混混拖進衛生間,反手關上已經沒法鎖死的房門,用拉鏈門閂攔了一道,李飛鎖上衛生間的門,正迎上馬雯的目光,他笑了笑,覺得很欣慰,「謝謝。」
他突然道謝,倒是把馬雯謝蒙了,「謝什麼?」
「謝你相信我這個隊友。」
馬雯狡黠地眨眨眼,沒說話,朝房間裡抬了抬下巴,示意李飛。
房間裡,被這晚上突如其來的種種變故嚇傻了的湘仔驚恐地看著他倆,戒備地往窗根靠了靠,「你們是什麼人?」
李飛直截了當,「警察。」
「警察?!」湘仔看著這兩位的作風,完全不敢置信。
李飛乾脆掏出自己的警官證給他看了一眼,「你認識常山吧?」
湘仔看見警察就更了。他現在在中山這片道上混得跟夾尾巴狗似的,這邊沒人挺他,警察又來抓他,前後左右都沒出路,他被李飛逼到牆角,瑟縮著,回話倒是很殷勤,「認識認識,可他不是已經死了嗎?」
「常山背後是不是有什麼靠山?」
「這……沒有……不是,我、我不知道,不記得了!」他眼神躲閃說話打著磕絆,明顯是在撒謊。馬雯不客氣,反擰他的手臂直接把他按在牆上,「我幫你回憶回憶?」
湘仔沒想到這個穿著暴露的女警竟然比眼前這男的還不好惹,他疼得直叫,瞬間就了,倒豆子似的嘩啦嘩啦說得極快,「我說我說!他跟一個叫『陳大隊』的警察關係特別好——我原來還以為他是警察的線人!」
陳大隊?李飛跟馬雯對視一眼,整個廣東省有多少個「陳大隊」先不說,但他認識的「陳大隊」,只有陳光榮一個人!
李飛冷笑一聲,這裡人多眼雜沒時間多問,他跟馬雯一邊一個抓著湘仔從後門離開。陳珂看到李飛回來了,打開車門,在外面的湘仔低頭一看見裡面的陳珂也是驚訝,「你不是包星……」湘仔一句話沒說完,人就已經倒下了。額頭上一個血窟窿,皮肉都向外翻,狙擊步槍的子彈從後腦射出來,直接把腦袋打了個對穿……
所有的事情都發生在一瞬間,李飛連一秒的猶豫都沒有,湘仔剛倒下,他就猛地附身把車門當掩護,貓腰按住嚇得失聲尖叫無法反應的陳珂,「趴下!別動!」
陳珂沒法形容親身經歷槍殺現場是種什麼感覺,她只是覺得湘仔一個大活人,連眨眼的工夫都不到,竟然就死了,她在醫院工作,她接觸過那麼多的死亡,可卻是第一次這麼真切地感受到死亡的恐懼。
她整個人都是僵的,她趴在後排椅子上一動不敢動,澄澈的眼睛裡蓄滿連自己都不知道的眼淚,她模糊的視線像是看唯一一根救命稻草一樣死死地盯著李飛,李飛面對不知藏在哪裡的狙擊槍都沒慌一分,卻在她這恐懼的、求救的眼神里慌了神。
「不害怕,沒事的……」李飛聲音有點澀,他長這麼大也沒這麼安慰過誰,還是在這種要命的場合,可陳珂的樣子讓他心裡莫名其妙地泛著酸脹的難受,「有我在……不害怕……」
他乾澀地重複這一句話,但眼神沉定,帶著跟李維民有些相似的堅定篤信。他看馬雯已經敏捷地貓腰繞到了車的另一面,那邊車門打開,馬雯跟他點點頭,他微微抬頭朝外面黑咕隆咚的巷子看了一眼,剛抬眼就又是一枚子彈打出來被車門彈飛,車裡的陳珂猛地一震,本能地一把抓住他的手,下意識地往車裡拽了一下。她在他的安撫中本來已經鎮定了些,這會兒眼淚落下來,眼裡的擔憂讓李飛看得格外真切……
「我沒事,你別怕。」李飛有一瞬仿佛心虛的尷尬,但來不及管這個,他一疊聲地安撫她,「保持住這個姿勢,壓低身子,不會有事的!信我!」
陳珂信他,所以鬆開了手,她嚇得說不出話,卻用顫抖的嘴唇對他做口型,說的是「小心」。
馬雯在最短的時間裡用子彈的方向判斷出對面狙擊手的位置,她掏出槍,試探著伸出另一側車門的掩護準備還擊,剛一冒頭就被對方如法炮製的一槍打了回來,從車門上彈出去落地的子彈帶著硝煙味兒,她趕忙縮回身體,朝另一側車門的李飛指了指,示意他槍手的位置,「巷口,兩點鐘方向。」
「影子,」李飛也指了指她那邊的地上,一邊飛快脫下外套扔給馬雯,一邊極小聲地說,「他在看你的影子行動。」
馬雯會意,把槍扔給李飛,兩人對視一眼,馬雯猛的將外套向外扔出——
「砰」一聲,從不同槍枝里射出的兩枚子彈聲音疊在一起,徹底打破了小巷的安寧。
對方狙擊手一槍打在外套上的同時,李飛循著聲音方向猛地起身,抬手朝兩點鐘巷口位置果斷開槍——
周圍逐漸安靜下來。一片死寂。
李飛跟馬雯都在嚴陣以待,陳珂多了些驚魂未定又劫後餘生的情緒。李飛又等了片刻見殺手始終沒動靜,跟馬雯交換了個眼神,「他槍只響了一聲,應該是中彈了。」
見馬雯這個行家點頭,他慢慢探頭在車窗後面朝巷口看了一眼,「你留在這裡,我去看看。」說著起身雙手持槍警惕地走到巷尾,發現原本躲在那裡的人早已經消失了,連現場都被處理得很乾淨,既沒有彈殼也沒有血跡。
他一邊因為沒抓到人而生氣,一邊又因為危機解除而鬆了口氣,收了槍回到車旁,對馬雯跟陳珂說道:「人走了。」
馬雯從對側繞過來,彎腰檢查湘仔的屍體,臉色嚴肅,「夠狠,一槍斃命,不留活口。」
李飛看著好不容易找到的人轉眼又死了,沮喪懊惱地嘆了口氣,看著這會兒也已經從車裡出來的陳珂弓著身子縮著脖子還在不停顫抖的樣子,一時鬼使神差,上去輕輕抱了她一下,低聲安慰道:「沒事了……沒事了。」
不抱還好,抱這一下,陳珂眼淚就跟斷了線的珠子似的簌簌落了下來。李飛瞬間像只麻爪的公雞僵在原地,只覺得這麼放手不抱不合適,接著抱更不合適,侷促中對上馬雯那雙促狹揶揄的眼睛,李飛臉一紅,尷尬地咳嗽了一聲,故作正經地跟這個配合默契的新搭檔說:「打電話給趙學超,向他匯報一下。」
馬雯短促地「呵」了他一聲,轉頭打電話去了。
這一聲針對李飛的嘲笑倒是讓陳珂倏地醒過神來,她倉促地從李飛懷裡出來,絞著手指侷促得不敢抬頭。李飛也彆扭,憋了半天,跟陳珂擠出來一句,「……對不起。」
陳珂這會兒已經緩過來許多,抬手把臉上眼淚抹掉了,「湘仔……今天說的有用嗎?對查出誰害死的宋楊有用嗎?」她不害怕死人,但這會兒卻不敢往湘仔身上看。
李飛連忙點頭,「有用!」雖說除了「陳大隊」之外沒有其他的信息,但哪怕只有一個姓氏,範圍也已經縮小了一大半。
「那就不用說『對不起』,」陳珂勉強笑了笑,「能幫到你們,能幫到……宋楊,我心裡也好受點。」
「先送你回家,」那邊馬雯已經打完電話了,李飛看著陳珂,想了想,又說道,「什麼都別想,好好睡一覺,別怕……明天我送你上班。」
「不用……」陳珂搖搖頭,故作堅強地笑著對他眨眨眼,「我沒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