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飛賭對了,蔡軍還真就回了一趟塔寨。記住本站域名再戒備森嚴,他畢竟是林宗輝的女婿,跟他們又是一條繩上的螞蚱,總不至於不讓他進去。
蔡軍打定了主意,進門插上門閂,跟林宗輝也沒兜圈子,直接就把來的目的說了。
林宗輝氣得渾身大顫,指著鼻子罵他,偏怕人聽見還不敢大聲,「這是要幹什麼?!要我出賣自己的族親嗎?!我還姓不姓林?!我是不是姓林?!……他李飛是不是瘋了?!以為我給他通過兩次信兒,他就敢問我要名單,要住址,啊?!……你回去告訴他,我林宗輝給他的證據足夠抓住林耀東了,但想我幹這個,讓他問問他自己他會不會幹?!他的祖宗讓不讓他干!那還是人嗎?!」
可現在已經箭在弦上了,李飛雖然什麼也沒說,但蔡軍也是干刑警的,味道他能嗅得出來,「爸,你覺得抓了林耀東,這些人保得住嗎?!」
「那我不管,反正不是我賣的!不是我!!!塔寨走到今天全是他林耀東帶的!如果當初的村支書選的是我,會到今天嗎?!所以,抓了他,我三房可以翻身,塔寨的子孫們可以重新開始……」
「做夢呢吧,爸!」蔡軍也有點急了,幹警察的,那個人入職的時候想得不是清清白白過一輩子,但有時候老天爺他就跟你拗,蔡軍拗不過老天爺,只能隨波逐流,可眼下有個機會能讓他被拉上岸,他為什麼不伸手?就算不考慮他自己,他得為他老婆考慮吧?得為自己的前途考慮吧?得為倆人以後的孩子考慮吧?!
他也在低吼,聲音勸解誠懇有嚴肅,「人碰了毒有停過手的嗎?!看看樓上的小玲,那是吸上癮的!再看看死了的勝文,那是制上癮的!誰停的了手!抓了林耀東,林耀華不幹了?林燦不幹了?!那些製毒的,你以為收的了手?!必須連根拔起,除惡必盡!再說,他李飛敢向我們要,就說明警方一定要動手了,有沒有都要動手了,這你還不明白嗎?!」
林宗輝愣住了,他說不出來話,蔡軍心有餘悸地點頭,「李飛說到的對,塔寨現在的製毒已經成了毒瘤,不動手術,怎麼改變?!只是,他要我來問你,作為三房的房頭,想不想自己動刀……爸,聽我一句難聽的話吧,虧得林蘭出去的早,想想二寶、三寶、勝文、勝武……如果再這麼下去……三房……就沒人了。這毒……不鏟掉,行嗎?」
林宗輝跟林耀東兄弟倆不對路到現在,自己以後的路他看得清楚,指不定哪天也要跟林耀祖一樣就那麼悄沒聲息地死了。他不在乎死,也不懼怕林耀東跟林耀華落網,可是他不能讓這麼多人跟著一起下水,「可……可……我要讓多少人妻離子散啊。我有得讓多少人去……去死?!我……就是……就是林家的罪人啊……!阿軍……我怎麼可以?!我……做不到!!!祖宗會不收我的!」
蔡軍淡淡地一笑,透著眸光格外慘澹,「連子孫都沒了,哪兒還有祖宗。爸,你想想。」
………………
…………
晚飯之後,林耀東把趙嘉良從地下室「請」到了自己家裡,坐在露台的涼棚下面,請他喝了壺茶。
從這個位置,趙嘉良能看見村里村里各家各戶為製毒忙的熱火朝天,他像是很感興趣,卻不說話,低頭輕輕抿了口茶水後,聽見林耀東忽然問他:「趙先生,你的人生目標是什麼?」
「……人生目標?」這倒真是個久遠的詞兒了,好像早就過世了,但是聽上去又很新鮮,趙嘉良努努嘴,「我們好像已經過了談人生目標的年紀咯。」
「也對。」林耀東頷首,仿佛漫無目的地閒聊,「那以前呢?總有過人生目標吧?」
趙嘉良挺隨意的,「賺錢咯。」
「一直是這個目標?變過嗎?」
「從來沒變過,我是個執著而且專一的人,認準的事情,一定要做到。」
林耀東笑了一下,對他舉了舉茶杯,「有所體會。」
「林書記呢?」趙嘉良忽然問他,「你的人生目標是什麼?」
林耀東眼底這會兒倒是真有了一點真心的笑意,指了指祠堂的方向,「我要新建一座……林氏祠堂!」
「有記載的塔寨村,起源於南宋嘉泰四年,史瀛公從福建安溪縣遷到此地,購置田畝,搭了一座草棚安家立業。後來他的幾個孩子,有了一定的經濟基礎,便把最早的那座草棚改建為林氏家祠,以紀念父母。乾隆、嘉慶年間,得益於製糖業發達和甲子港的繁華,祠堂大修了一次。到了民國,國家基層政權出現真空,國民黨兵痞橫行鄉里,人們普遍缺乏安全感,承擔維護鄉村社會穩定和安全的宗族組織藉此壯大起來。然後到了解放戰爭時期,東江縱隊和後來粵贛湘邊縱隊都依託了塔寨的宗族力量,整個三豐地區都是他們的大後方。當時的粵贛湘邊縱隊總隊就設在咱們塔寨村的林氏宗祠里……第三次興建祠堂的使命當由我林耀東來承擔。」
趙嘉良:「……」他覺得這個毒梟的目標十分骨骼清奇。
林耀東感覺到他的側目,卻不在乎,自顧自地說著:「解放初的時候,塔寨由於人口眾多,經濟發達,是整個東山最大的封建村。土改的時候,塔寨的地主和富農戶數也居全縣之首。上世紀80年代第一次土地承包的時候,塔寨全村共有荔枝地8000多畝,蝦塘3000多畝,水稻田2000多畝,集體經濟名列前茅。但是很快,由於長期拖欠水費,水利設施年久失修,塔寨的農田基本荒廢下來。一部分人走出村寨,到深圳去收廢品,我和我弟弟耀華就是這第一批的淘金者。」
「淘金?」趙嘉良不客氣地戳穿,「是走私吧。」
林耀東笑笑,並不生氣,也沒否認,「那時候太難了……當年我這一房在塔寨村的勢力最小,在村里也受盡了欺凌,一直都沒有自已的祠堂,」他說著,倏地轉頭看向趙嘉良,「在這個世界上,只有兩樣東西是受人膜拜的——那就是權力和金錢。」
趙嘉良笑了一聲,有點唏噓,「這些你林耀東早就有啦,幹嘛還這麼拼命呢。」
「也許是貪婪,也許是擁有權力的感覺太好了,所以不能有絲毫鬆懈。」逐漸的,他又看向祠堂那邊的目光有灼灼的熱度,好像說著就已經激動起來,「明年,過了年就動工,就在老祠堂旁邊。圖紙我已經設計好了。我要把塔寨村新的林氏祠堂修建成東山最大,最排場的祠堂。」他說著,站起來,俯瞰盡在他腳下的塔寨,有些驕傲地眯起了眼睛,「——就快了!」
而就在他站起來的時候,心思不寧在村里走了一圈的林宗輝回了家,從裡面插上了堂屋的門。
蔡軍的話林宗輝其實是聽進去了的,不答應,完全是過不了自己良心那一關。
蔡軍天黑之前就回去了,他出去賺了一圈,看著各家各戶一張張因制度而忙碌興奮的臉,不得不承認,現在的塔寨,他們這一輩人,還有林燦他們那一輩,只要待在這村子裡的,都毀了。
這顆毒瘤不饞掉,連下一輩的孩子們也要毀在這裡。
這才是最大的罪孽……
林宗輝獨自坐在堂屋裡,枯坐半宿,最終還是提了筆。
李飛要的他都知道,他也都寫了,可是寫的時候,他知道,他沒法兒送出去。
就好像自欺欺人——你看,我寫了,但是送不出去,不能怪我,我兩邊都成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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