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紋開鎖失效,多次輸錯密碼,家門口的智能鎖已然自動鎖定。
許願這個心涼啊!
虧她還想著空降回鄉、製造驚喜,結果他們仨居然背著自己偷偷刪指紋、改密碼!
剛想在群里發飆,一個帶著清冽木質香的影子就罩了過來。
對方身量很高,許願不得不抬頭看去。
哦,大長腿、雙開門、清冷建模臉……
這玩意兒放到娛樂圈,都稱得上一句顏霸。
但,這跟我許願有什麼關係?
她冷漠開口,「帥哥,你幾樓的?離太近了吧?」
這個小區是一梯一戶的。
得益於通身的氣度、精緻到頭髮絲的有錢感,許願倒不認為對方是壞人。
她懷疑對方按錯了樓層。
「這是我家。」帥哥的回答主打一個言簡意賅。
許願失笑,「看著挺一本正經的,但我可不吃這套,搭訕找別人去!」
說完,她還挪著小碎步,和男人拉開了點距離。
此時的許願還很堅定。
她懷疑過縣城引入了「高質量牛郎」,都沒懷疑過自己的家有問題。
然後……「滴」一聲,她被打臉了。
只見對方伸出中指,放在剛過休眠期的智能鎖上……
鎖開了。
許願懵了。
不是,她媽不會養小白臉了吧!
但看著門後熟悉的牆紙,和空無一物的空間,事情好像更嚴重。
「兩個月前,這房子,我買下了。」帥哥冰冷的嘴又開始張合。
許願徹底懵了。
林奕澤是應舅姥爺的委託來買這間房子的。
誰知就這麼碰巧,遇到了許願。
如果不細看眉眼,林奕澤還真沒認出她。
明明小時候臉圓圓的,現在沒那麼彈了。
看她懵起來,照舊是睜大一雙葡萄眼的樣子,林奕澤沒忍住起了逗弄的心思。
他低頭、湊近、開口:「你家裡,不會沒人通知你吧?」
許願臉紅!
許願被戳中!
許願破大防了!
還真沒人通知她,連最忠實的僕人都沒!
她也顧不上欣賞美色了。
一個轉身,直奔電梯,按下開門鍵,火速逃離了這個人生的至暗時刻。
腦子裡則不斷閃回著那根解開門鎖的中指……
是嘲笑吧!啊啊啊啊啊啊!
狼狽下樓,許願打開「相親相愛一家人」群聊。
【許個願:我回來了】
【許個願:[位置—華庭小區]】
看到這個消息,許爸許媽心道,該來的還是來了。
瞞不住了!
正參加同學會的許安,則是有種靠山回來的猖狂。
【許願的僕人:啊啊啊,姐你回來啦!咱們家玻璃廠倒閉了你知道嗎?】
【許願的僕人:城裡的房子賣了還債了,我們現在住在老家的房子裡。】
【許願的僕人:姐!我本來想偷偷告訴你的,但在兩個封建家長的壓迫下,我被捂嘴了!】
【許願的僕人:是我對不起你的信任!是我背叛了你!】
【王淑婉:許安你給我閉嘴。】
【許青岩:願願,先回村里再說。】
【許個願:嗯】
許願悵然,果然天涼許破了嗎?
她隨手打開網約車軟體,準備「滴」一輛車回家。
但……
算了,攔個三蹦子得了。
咱得有「破落戶」的自覺不是?
進入許家村後,經過許願的人工導航,三蹦子一路開到了舊房門前。
說是舊房子,其實蓋完也就八、九年,整體還是很新的。
只是後來家裡的玻璃廠賺了點錢,許安上小學正好也需要,這才又在城裡買了房。
門口是等待已久的許爸和許媽。
許願一下車,許爸就開始嘮叨,「我閨女怎麼打個三蹦子就回來了,裡面得多熱啊,我閨女跟我受苦了!」
「你可閉嘴吧,路上也就二三十分鐘。」
許媽就見不得他這副女兒奴的樣子。
轉頭又溫溫柔柔,「願願呀,媽媽都把屋子給你收拾好了。」
看見二人還有空打情罵俏,許願心下稍安。
這一路,她生怕爸媽接受不了落差。
整天emo,可是很傷元氣的。
「咱們回家。」許願拉著爸媽,準備好好問問怎麼回事兒。
一道尖銳的聲音傳了過來,「呀,這不是願願嗎?」
許願轉頭,這聲音,果然是隔壁家的秦嬸兒。
「這不年不節的,怎麼回來了?不會被裁員了吧?」
「我可聽說京市那邊就業環境特別差,好多人都失業了呢。」
許媽當即就噴了回去,「真是狗嘴裡吐不出象牙,這麼些年,你怎麼還沒學會說話。」
你秦素梅算老幾,還BB上我閨女了!
撂下這句話,也懶得再和對方互噴,三人直接就進門了。
秦嬸兒早就習慣了,根本不在乎。
她只嘟囔了句「果然還是那副德行」,就直奔大隊門口去了。
許家大學生灰溜溜地從北京回來這個八卦,她必須得好好宣揚宣揚。
……
「你弟他們剛考完試,一幫小學生約著去慶祝小學畢業了。」
許媽看閨女在找她弟,連忙解釋。
「還挺快,臭小子轉眼都初中生了。」
這麼些年沒回來了,如今重回故院,許願也是感慨良多。
她比弟弟大了11歲,是親眼看著一個奶娃娃,長成了最忠實的僕人。
「是啊,轉眼咱就又落魄了!」聽完閨女的感慨,許爸也不自覺補了句。
一時間,許家三人百感交集。
他們晉縣,雖然是個常住人口不足30萬的小縣城,但也算是全國有名的「玻璃器皿之都」。
最火熱的時候,大大小小的玻璃廠開了將近200家。
當年許青岩正是因為敢想敢幹,一窮二白,硬是東拼西湊起了啟動資金,建起了玻璃器皿廠。
雖然廠子規模很小,但也乘著行業發展的東風,小賺了一筆。
但近些年,貌似因著國際局勢的緊張,國外市場銳減,訂單呈斷崖式下跌。
尤其許爸他們這些連成片的小廠子,最是首當其衝。
沒有雄厚的資金支持,根本撐不了多久,最後紛紛以倒閉清算收場。
「咱家的房子賣了150多萬,正正好好無債一身輕。」
這句話說起來簡單,但許願能從爸爸臉上看出落寞。
多年心血一朝化為泡影,絕不是「一身輕」幾個字能帶過的。
為此站上天台、大橋的人,比比皆是。
好在許家人天生樂呵,只要人還活蹦亂跳,就能繼續往前走。
「對了,你怎麼回事兒,好好地,怎麼回來了?」
老實交待完,看閨女情緒穩定,沒有怪他們,許爸就放開了膽子。
「我這不是剛忙完端午的項目嘛,攢了一堆調休,乾脆回來陪陪你們。」
「沒事兒就好,我還以為真被秦大喇叭說中了呢!」
聽見許願的回答,許爸很是鬆了一口氣。
許媽當即一個巴掌拍了過去。
「她秦素梅是狗嘴,你又不是烏鴉嘴,沒事兒少往壞處想。」
許爸只能採用老辦法,「路上也累了,願願先去休息下,爸爸給你炒灌腸吃。」
但被安置回房間的許願,毫無睡意。
工作、家裡、未來……
腦子裡亂亂的,根本靜不下來。
她默默拿出手機,打開了「奇幻拼圖」。
小時候,每次心煩意亂,媽媽總會引導她一起拼圖。
時間久了,許願也習慣了用拼圖的方式,讓自己冷靜下來。
對她來說,規整圖片的過程,就是在整理自己。
當最後一片碎片完整回歸,那直擊爽點的秩序感和完美感,可以讓自己獲得短暫的清明。
破產返貧,這是許願從未設想過的人生軌跡。
家底被掏空,未來的許家,勢必要勒緊褲腰帶過日子。
雖然只是個小破廠長,但爸爸也算是「身居高位」許多年了。
突然一下子跌落,許願怕他適應不了。
就比如今天的秦嬸兒。
她這人雖然嘴巴沒把門的,但最會審時度勢,算盤扒拉得比誰都明白。
許家沒破產前,她可不敢當面這麼嘴欠。
但如今呢,造謠那叫一個順口。
再說媽媽。
這些年都過得是養尊處優的日子。
許願都不忍想像她出去賺錢討生活的樣子。
還有安安,暑假過後,就是個光榮的初中生了。
這個階段的小孩,正是最「虛榮」、最容易被外界影響的年紀。
遠的不說,早早規劃好的出國游,肯定是泡湯了。
以後零用錢、衣服、鞋子、甚至文具,和小學肯定沒法比。
他小小的年紀,要怎麼理解這些落差呢?
思及此,拼圖的最後一塊碎片落下。
蝴蝶的左邊翅膀被補全,「寶石花園」主題拼圖完成。
此刻,一個空靈的聲音驀地響起。
「你好,我是天天。歡迎來到「拼圖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