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名叫《夜雨江湖》，是一部古裝武俠片。」
「你要飾演的角色是一位佛門高手，法號雪竹……」
在前往機場的途中，許臻坐在商務車的後排座椅上，一邊翻閱劇本，一邊聽著喬楓講戲，助理周曉曼則在前排充當司機。
——不得不說，這故事跟自己還挺有緣。
電影主人公名叫夜雨，是殺手組織「黑水」中的一名女殺手。
她在奪取武林至寶「達摩遺體」後沒有交給組織，而是攜寶遁走，由此被組織懸賞追殺，引發了一場血雨腥風。
佛門高手雪竹聽聞此事，找到夜雨，勸她放棄達摩遺體，將其安葬。
兩人理念不合，為此纏鬥了三個月。
在這個過程中，雪竹對夜雨漸生情愫。
最後，他捨生點化夜雨，希望她能就此放下手中的劍，遠離江湖仇殺。
「這就完了？」
許臻看完薄薄的幾頁劇本，意猶未盡地抬起頭來，問道：「後來呢？」
喬楓看著他亮晶晶的眼睛，無語道：「後來就沒你的事兒了。」
「雪竹就這一場戲，然後就死了。」
「啊……」許臻莫名地有些遺憾。
這個角色，代入感還挺強。
喬楓道：「雪竹的戲份雖然不多，但台詞可不少，而且還賊拗口。」
「你抓緊背，爭取在上飛機之前背熟了，然後我再給你講怎麼演。」
聽到這話，許臻把劇本一合，道：「你講吧，我背完了。」
喬楓：「……」
他看了看那份四頁紙的劇本，又看了看許臻，道：「全背完了？夜雨的也背了？」
許臻點了點頭：「嗯，一共也沒幾句話。」
他是覺得挺短的。
區區一個龍套，從頭到尾也就二三十句台詞。
而且全都是大白話。
對於平時背慣了佛經的許臻來說，背這種東西簡直就是降維打擊。
然而喬楓這時候卻不淡定了。
他用餘光打量了一下若無其事的許臻。
這廝……
從上車到現在，也就剛把劇本翻了一遍吧？
翻一遍，就能把好幾百字的台詞全背下來？
吹什麼牛啤！
「那咱倆對一遍詞兒，」喬楓隱隱有些不滿，道，「我念夜雨的部分。」
許臻點點頭，把劇本遞給了喬楓。
「你的劍法沒有學全。」他閉上眼睛，背出了雪竹的第一句台詞。
喬楓翻開劇本，找到夜雨的詞，念道：「是又如何？」
許臻道：「日後你若是遇上真正的高手，一旦被抓住破綻，性命危矣。」
喬楓道：「你同我說這些做什麼？你轉過身來，看著我！」
「……」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複述著劇本上的內容。
念著念著，喬楓漸漸發覺了不對。
沒有錯。
沒有錯。
還是沒有錯。
許臻一連背了七八句，跟劇本一字不差，而且丁點兒都沒有磕巴。
這貨……
難道真把台詞全背下來了？
「……」
「我願化身石橋，受五百年風吹、五百年日曬、五百年雨打。」
幾分鐘後，許臻背完了雪竹的最後一句台詞。
他睜開眼睛，轉頭看向喬楓，問道：「怎麼樣，有不對的地方嗎？」
喬楓愣愣地看著劇本。
半晌，搖了搖頭。
片刻的驚訝後，取而代之的是由衷的欣喜。
可以啊，這小子！
記憶力好到這個程度，幾乎可以被叫做有「記憶天賦」了！
喬楓本來還擔心他腦子笨，記不住台詞。
如今一看，完全可以再多教他點東西嘛！
想到這裡，喬楓坐直了身子，興致勃勃地道：「這樣，我先給你講講片場的機位。」
「一會兒到了片場，你會看到……」
……
中午12點。
金烏市，橫州影視城。
「咔！」
某攝影棚內，《夜雨江湖》的導演蘇文彬眉頭微皺，終止了這場戲的拍攝。
「阿霞剛才邁門檻的時候太快了。先停一下，看一眼前面，然後再邁。」
「還有後面那個高個的，表情不要鬆懈，要一直盯著前面。」
「……」
蘇文彬從監視器後面走了出來，手上比比劃劃，專注地跟演員們講戲。
趁著這個功夫，片場的燈光師、攝影師等連忙檢查起了手頭的東西，確保所有設備都在正常運轉。
這個場景的演員較多，很容易出現紕漏。
導演蘇文彬又是一絲不苟、精益求精的性子，單這一幕戲，就折騰了足足三個小時。
現場的工作人員們大氣都不敢喘一下，一個個悶頭幹活，氣氛顯得有些緊張。
「全體人員注意，咱們再來一遍！」
蘇文彬拍了拍手，朗聲道：「各組準備！」
「啪！」
隨著一聲清脆的打板聲響起，拍攝重新開始。
蘇導今年30多歲，個子不高，戴一副黑框眼睛，看上去和他的名字一樣文質彬彬。
他如今正是年富力強的時候，這部電影又是他自編自導的「親兒子」，因此也就格外地上心。
然而遺憾的是，很多時候，蘇文彬並不能決定自己「親兒子」的一切。
《夜雨江湖》是一部兩岸三地聯合投拍的電影。
這類電影的好處在於：投資方多，資金充沛，風險也能共擔。
但不好的地方在於：掌握話語權的人太多了。
今天A公司的領導安排了自己的侄女過來跑龍套，明天B公司塞了新簽約的藝人過來演個配角，後天C公司又要求給他們的藝人增加戲份。
蘇文彬對此十分頭疼。
他輩分低、咖位小，對於很多「推薦」都沒法拒絕，只能硬著頭皮拍。
有時候，推薦過來的演員實在是不符合角色的設定，金主爸爸甚至會要求他改劇本。
就因為這樣，原計劃去年年底殺青的《夜雨江湖》硬生生延期了一個月，至今仍未拍完。
短短半年，蘇文彬感覺自己像是老了十歲。
「好，過！」
又折騰了兩遍後，剛才的那幕戲總算是過了。
蘇文彬勉力了眾人幾句後，便宣布上午的拍攝結束，讓大家各自去吃飯休息。
「叮鈴鈴……」
就在這時，兜里的手機忽然響了起來。
蘇文彬掏出手機一看，發現是製片方的一位高層打來的。
他連忙找了個安靜的角落，把電話接了起來。
「馬總，您好。」
「嗯，上午的拍攝很順利，馬總費心了。」
「對，接下來要要拍雪竹的戲份了。」
「演員嗎？演員今天下午進組，先讓武術指導……」
「什麼？試戲？」
聊著聊著，蘇文彬忽然臉色一變。
「馬總，飾演雪竹的演員早就已經敲定了。」
他強忍著心頭的不滿，努力用心平氣和的語氣道：「我今天早上剛跟星辰娛樂那邊聯繫過，他們……」
話未說完，電話那頭突然打斷道：「合同簽了沒有？」
蘇文彬一時語塞。
半晌，他才道：「之前談好了是友情客串，許致遠跟我們攝影……」
電話那頭再次打斷道：「那就是沒簽唄？」
蘇文彬被噎得說不出話來。
對方聽他沒了回音，勸慰道：「文彬啊，你聽哥跟你說。」
「毀約的事情咱們肯定不干，也犯不上。」
「但要只是口頭約定那就無所謂了。」
「他要是有事可以不來，咱們要是有更合適的人選也可以更換。」
「這次我給你推薦的這個小孩真的很優秀，人長得精神，戲也好。」
「待會兒你讓他扮上給你試試戲，你看看咋樣。」
「要是真演得沒法看，咱肯定也不能昧著良心用他，你說是不是？」
「說到底，咱都是為了電影好……」
蘇文彬聽著電話里那人一本正經地噴糞，臉上笑嘻嘻，心裡MMP。
試戲，呵呵。
——我呸！
我今天下午就想拍這場戲，道具、布景都準備好了，你還想讓我再臨時給你安排個視鏡會？？
人家那邊為這個角色瘦身20斤、練武小半年，大老遠從京城趕過來，現在你讓我跟他說毀約？
真當我不要臉的嗎？？
撂下電話，蘇文彬的煙那是一根接一根的抽，就沒停過。
半晌，他實在是咽不下這口氣，瞅准周圍沒人，悄咪咪跑到洗手間裡，給自家老大打了個電話。
「餵？吳導，我是文彬。」
「馬總那邊剛給我打了個電話，說想推薦一個演員過來演雪竹。」
「您馬上過來是吧？好嘞，那我等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