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朝對這倒是不太擔心。
回到公會安排的公寓後，白語便一直纏著他要他講在副本里遇見的鬼怪。
「所以，你們真的在審判廳里投了林木？」
白語眼裡滿是不可置信，見尹朝點頭後，又繼續追問，「那万俟新知呢？他可是出了名的心眼子多，他居然能同意不投你？」
尹朝端起手中的速溶咖啡，眼中帶笑，「面對必死的局面，我只是做了一個賭注。」
「賭注？」白語顯然不太能理解賭徒的思維。
「是的。」他輕輕抿一口溫熱的咖啡，接著說，「你有沒有發現，我和你講述的故事中，第六夜，我並沒有說狼人殺死了誰，只說了我們的發言環節和流放環節。」
白語有些呆滯，眼珠子轉個不停，似乎是在努力回憶尹朝說過的話。
不一會兒，她激動的哦了一聲。
「我知道了，正是因為那夜的規則變化，讓万俟新知察覺審判規則好像並不是絕對的，所以他才選擇在必贏的局面里相信了一個將死之人的話。」
尹朝點點頭， 表示孺子可教。
這時，白語的手機忽然響了，她打開鎖屏，表情變得有些奇怪。
尹朝問，「怎麼了？」
「他們找到了這次進入S副本的所有人，但是唯獨一人毫無蹤信。」
「洛凌躍？」
白語點頭，「她鎖定的位置是在一家精神類疾病的療養院，但是我們公會的人尋遍了所有可能人選，依舊無所獲，當然，其餘幫會的人也都鎩羽而歸。」
尹朝沒有回答，若有所思的看著杯中因為折射出光線而變得波光粼粼的黑咖啡。
好像從一開始他就漏掉了些什麼。
洛凌躍，鬼怪和人類的產物，這是可以存在於人類世界的嗎。
正思考著，公寓門被怦然打開，安娜出現在門口。
看著她不顯於色的表情，尹朝明白，她大約是又遇到了不會使用的軟體。
「怎麼了安娜？」白語問。
「這個，為什麼打不開？」安娜指著屏幕上的藍色軟體詢問。
尹朝腦海中忽然閃過一個念頭，或許，只有他能看見洛凌躍，就像之前沒被萬民傘契約的安娜一樣。
他立即站起身，打斷正在幫助安娜解決技術問題的白語，「那個療養院的位置在哪裡？發給我。」
「你要親自去？」白語有些驚訝，隨後立馬接道，「那邊的勢力情況有些複雜，各大公會都留有眼線，你需要幫手。」
尹朝沒有拒絕，點了點頭。
大概等了一個小時，白語給他尋找的幫手才姍姍來遲。
看著面前熟悉的笑臉，尹朝有些頭疼，他還沒忘記這人在副本里笑意盈盈爆殺別人的樣子。
看起來是謙虛恭敬的紳士，實則是愛好血腥和暴力的野獸。
有句老話說得好，伸手不打笑臉人，笑臉人拎傘專打頭。
莫南穿著筆挺的燕尾服西裝，頭上是一頂黑色的爵士帽，但是看起來並不違和，優雅的氣質渾然天成。
「又見面了，尹先生。」
他微微傾身，抬起手拿下爵士帽，每個動作都恰到好處。
尹朝朝他點頭，沒有了在副本里偽裝懵懂新人的傻氣和鈍感，整個人清冷又矜貴。
莫南眼裡閃爍著驚喜，似乎對現在的尹朝很是滿意。
白語也知道尹朝對莫南的第一印象不太好，所以沒有敢提前告知。
她朝莫南眼神示意，對方明了，提出在樓下車庫等著二人。
白語這才開口，「抱歉啊，但是現在的最佳人選確實是莫南了，別看他在出嫁女那個副本里那麼惡劣，但他是我們從小就認識的人，很靠譜的。」
見尹朝沒有說話，白語連忙又接道，「當然！實力也很強！你知道的，大家都叫他笑面暴徒！」
「我知道，白敘之前和我講過。」尹朝回。
聽見自己二哥也解釋過，白語明顯鬆了一口氣。
去往療養院的途中尹朝和莫南沒有過多的對話，剩下的一「人」是更加沉默寡言的安娜，一路上都很安靜。
尹朝甚至睡了過去。
他做了一個簡短卻又真實的夢。
夢中有一個名叫王忍的小男孩，還有一家灰暗破敗的孤兒院。
在王忍的視角里，所有人都是一副充滿惡意的表情。
他瘦弱、飢餓、害怕。
像是惡鬼一般搶奪他食物的同伴、總是對他拳打腳踢的護工，還有虐待他將他囚禁在黑屋的中年男人。
那些大腹便便的魔鬼，似乎是壓倒他的最後一根稻草。
他每天看著不同面孔的男人對他進行著非人的折磨，王忍一遍又一遍求饒，一聲又一聲的哭泣，似乎沒有什麼用。
他看見歪嘴護工將他送進黑屋時眉開眼笑數錢的樣子，聽著耳邊和風聲融為一體的哭聲。
一陣又一陣，直到天亮才停下。
他有點想念那個自己作為藏身之處的牆角，牆上發灰的裂紋，露出來的猩紅色牆磚。
很紅，紅的像血，像是綻放在他身上的傷口。
王忍想，這些人的身體裡是否也流淌著同樣顏色的血液呢。
真想撕開看看。
真想撕開……看看……
這樣想著，王忍毫無生氣的漆黑雙眸忽然變得猩紅觸目，他掙開鎖鏈，拿著手中憑空出現的長刀刺穿那些中年男人身體。
一個接一個，像是砍瓜切菜。
血液如同一條涓涓小溪，在地面匯合，很快染紅了一片。
他喘著粗氣一聲聲笑著又一聲聲嘶吼著。
最後在鏡中看見了渾身赤裸，戴著鐐銬的自己。
而窗外，是升起的明月……
那風聲，是自己的嗚咽。
忽然，男孩抬頭，與處於夢境之中的尹朝對視，像是穿越了時空與維度。
他對尹朝說，「來找我。」
夢境戛然而止。
像是記憶的碎片。
尹朝驚醒，環視一周，發現車已經開上了一條荒蕪的山道。
莫南作為盡職的司機，笑著提醒，「還有幾分鐘就到了，療養院位於山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