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火包裹其中的人嚎叫著,跌跌撞撞的朝著良辰的方向走來。
他站在原地,感受到灼熱的溫度,瞳孔中的光點漸漸放大。
如果,他能夠在火焰中死去。
或許也是一種美妙的體驗。
就在他嘴角上揚,等著火焰徹底將自己侵蝕的時候。
忽然,身後有人將他拽開,被火焰包裹的那人撞進他住的屋中,倒在地上,沒了生息。
「小辰!愣著幹啥,快跑啊!」
原來是特意折返回來找他的護士阿姨。
良辰覺得他從來都不是一個極端的人,想要的東西被破壞了,自己心裡也不會有什麼負面情緒。
他點點頭,跟著護士跑出了宿舍樓。
他們氣喘吁吁的癱倒在空曠的廣場上,身旁就是白天他看書的花壇。
胖護士來不及多喘兩口氣,拿起手機撥打報警電話。
「喂!警察同志,我們這裡是郊區的那個精神病院,有人在這裡縱火!」
「我已經打過火警電話了!」
「什麼?你問我有什麼證據報警?」
「那現場的汽油味都沖我鼻子上了,你問我為啥報警?」
「不來?證據不足?」
「不是,警察同志,這證據不得該你們找嗎?合著我成警察了唄!」
「告我浪費警力?你們也太……」
眼看胖護士快要爆粗口,良辰攔住她。
「算了護士阿姨,動手的人應該早就想到我們會報警了。」
護士將電話掛斷,看著面前燃起的大火,嘆了一口氣。
因為是精神病院,為了安全著想,每間房的門窗都裝上了防護欄杆。
他們相當於完全被困死在了裡面。
有人站在窗前將手伸出欄杆求救,哭喊聲不絕於耳。
如同人間煉獄。
胖護士眼淚在眼眶裡不停打轉,這樣的場景,不是正常人所能承受得住的。
她轉頭看向良辰,想著他還是一個孩子,自己這個唯一的大人可不能先倒下。
可是那孩子臉上,完全沒有一絲害怕或者恐懼傷心的情緒。
像是面對新奇的事物,他瞪大眼睛,甚至於嘴角還露出一抹不太明顯的微笑。
胖護士想起來自己家裡七歲的小兒子,她第一次帶他去遊樂場時,也是這樣的神情。
興奮又好奇。
良辰轉頭,對上胖護士的目光。
對方眼眶中的淚水十分明顯,在火光的照映下,閃著紅彤彤的光。
良辰想安慰安慰她。
「護士阿姨你看,火光中絕望掙扎的人,他們在享受著多麼絕妙的體驗!」
胖護士心中一顫,良辰不像是在開玩笑。
也就是說,他是真心在安慰她,他拿出了自己認為最好的話語試圖減輕她的悲傷。
可是……正常人看到如此殘忍的場面……
會覺得身在其中之人,正在體驗美妙的事物嗎?
不會。
只有瘋子,只有怪物,才會這麼覺得。
良辰看著她不斷後退的身位,還有臉上的驚恐與害怕,結合著那滿是疑惑的眼睛。
和記憶中自己母親的表情逐漸重疊。
良辰不理解,他覺得胖護士對他挺好的。
「護士阿姨,你不是說,人各有定數嗎?螞蟻也是……」
胖護士想起那天良辰殺死螞蟻時一個勁道歉的模樣,他會不會也在覺得,螞蟻死時候的體驗,會是美妙的呢?
她忽然覺得,面前這個孩子,她從小看著長大的孩子,在這一瞬間,變得陌生起來。
胖護士沒有說話,耳周只有噼里啪啦的火星子聲,還有樓內病人的哭喊聲。
救護車的聲音從身後響起,讓她被拽緊的心仿佛找到了依靠。
胖護士只想遠離這場人為的火災,遠離眼前這個怪物少年。
良辰看著她匆忙逃離的背影,覺得有些可惜。
「我還挺喜歡護士阿姨的呢……」
他小聲嘟囔。
後來,消防車很久才到,從住宿樓里跑出來的人屈指可數。
有人質問,「分明是和救護車一起打的電話,怎麼你們就來的比他們慢那麼多!」
可是誰又能解釋的清呢。
有些事情,是永遠藏於黑暗之下的。
人命,或者說,普通人的命,在幕後黑手眼中,是計劃最小的代價。
良辰被自己媽媽派來的人連夜接走。
「您就是媽媽找來接我的叔叔?」
他眨著大眼睛問。
駕駛座上的中年男人笑笑,轉頭回答,「是我,良少爺。」
「良少爺?」
良辰對這個稱謂很新奇。
中年男人點點頭,「我想,有必要和您介紹一下,良家,還有您爸爸和媽媽的一些糾葛。」
他推推鼻樑上架著的眼鏡框,看起來十分儒雅又富有學識。
良辰像個乖寶寶,坐直了身體仔細傾聽。
他沒有上過學,但是書里說過,老師讓學生們仔細聽課的時候,就會要求這麼做。
「您的母親叫孫艷,父親叫良時。
一個是出生小鎮毫無背景的美貌少女,一個是背靠家族在本市呼風喚雨的少爺。
在一次意外中,酒精的支配下,良時少爺結識了孫艷小姐。
那之後雙方都不知道有了你的存在。
後來,孫艷小姐懷孕的症狀越來越明顯,她便找到了良時少爺。
少爺給了孫艷小姐一筆豐厚的打胎費,要她將孩子打掉。
因為少爺快要和自己門當戶對的千金結婚,這時候不能出差錯。
孫艷小姐拿了錢,但並沒有履行自己的諾言,轉身去了國外。
她偷偷將孩子生了下來,也就是你,良辰少爺。」
良辰聽得很認真,儘管中年男人說的話講的故事已經儘量美化與委婉。
可這並不能改變,他本就卑劣的身世。
中年男人透過後視鏡,想要從身後那個十幾歲的小孩臉上找到一些或羞愧、或憤怒的情緒。
但是很可惜,對方像是在聽一堂十分感興趣的課,眼裡滿滿的都是認真。
他繼續講下去。
「孫艷小姐回國後,將小小年紀的良辰少爺也帶了回來。
她妄圖通過您和良時少爺的血緣關係,威脅良時少爺,以獲得一個進入良家大門的機會。
但是很可惜,良時少爺沒有同意。
良家的夫人,只能是和良家門當戶對,平起平坐的貴人。
不會是那樣一個費盡了心思,品行不端的女人。」
中年男人說完這句話,剛好遇到了紅燈。
他停下車,笑著,轉身詢問良辰。
「您說是吧,良辰少爺。」
沉默幾秒之後,良辰回答。
「確實有點道理。」
這有些出乎中年男人意料。
他說出這些話,即使是一個經驗豐富的成年人,說不定也會情緒失控。
但是他並沒有看到眼前少年失控的狀態,相反,少年很平靜,甚至有些激動。
「那我豈不是流著這樣的血液!品行不端、又卑劣……」
「這真是一個不錯的體驗!為什麼今天才有人告訴我!」
良辰高興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