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章 優秀才會被指摘,平庸只能被遺忘
小木屋前,獨孤求敗看著郭靖使完一趟『越女劍法』,並沒有第一時間開口指點。
而郭靖則是有些慚愧的低下頭,以他現在的武學經驗來自省剛才使的那趟劍法,難免會覺得有些丟人。
人不會因為某一方面的才能與經驗變強,從而輻射為面面俱到,但自身站的高了,再看向其它方面的時候,就會有一個基礎的鑑定能力。
他不知道什麼是最好,但肯定能感覺到什麼是不好。
準確來說,現在的郭靖在劍法一道上,就是眼高手低。
獨孤求敗從木屋前的台階上站起身來,然後一步步走向郭靖,他的每一腳都深深的陷入泥土之中,等走到了郭靖面前時,那一行腳印看起來極為複雜。
「跟著踩,然後練,每天至少揮劍一千次。」獨孤求敗並未向郭靖解釋原理,只是這樣吩咐。
郭靖也沒有什麼質疑,立刻聽命埋頭苦練起來。
接下來相當長一段時間裡,這爺倆便是如此,郭靖跟著腳印踩,如同邯鄲學步,同時手中揮舞著獨孤求敗給他的木劍,越女劍法之中一些脫離了地面的招式,在練習的過程中,被直接跳過、簡化。而獨孤求敗只是繼續修煉內功,狀態似乎一日好過一日。
獨孤求敗的話一直不多,郭靖也很少主動尋話茬,山谷里總是顯得太過安靜,只有怪雕的叫聲,會時而喧譁。
這幾天,爺倆的生活,基本都是這隻雕在照料,吃的野味、野果,還有進補用的菩斯曲蛇,全都是大雕每天收集回來的。
並且它還乾的很開心,樂此不彼。
······
完顏洪烈帶著一群人,兜兜轉轉又回到了嘉興城中,距離上一次父子『談心』之後,完顏洪烈似乎放棄了從完顏康這裡得到答案,他每天都會帶著一群手下神秘離開,然後又會在夜深之後,拖著滿身的疲倦,返回臨時的居所。
完顏康偶爾會等完顏洪烈回來,父子照面會打幾聲招呼。
肉眼可見的完顏洪烈越來越疲憊,整個人的精神狀態,也越來越不好。
短短几天時間,他看起來就像是老了十歲,似在承受著很大的壓力。
完顏康的敏銳,讓他可以直窺人心,所以他也能感覺到,在完顏洪烈表面平靜的面容下,壓抑著的憤怒與怨恨,正在積壓。
那看似真切的問候與關懷,越來越顯得公式化。
過往的溫情,也開始因此在記憶里變得模糊,讓完顏康有些難以辨別,到底都是虛情假意,還是父子之間,真的有過親密無間的好時候。
直到這一天,完顏洪烈再也按耐不住,對完顏康說道:「關於連城寶藏···你真的再無別的線索了嗎?」
他眼巴巴的望著完顏康,似卸掉了他身為金國六王爺的尊嚴與驕傲,甚至是連父親需要維持的威嚴,也盡數掃地。
完顏康交代出來的『嫁衣神功』,完顏洪烈已經拿給歐陽鋒看過了。
歐陽鋒如獲至寶,但也親口認證,這確實只是一門極為高明的內功心法,而不是什麼連城寶藏的秘密口訣。
完顏康沉默了幾個呼吸,然後略有些艱難的說道:「我可以去找郭靖問,如果在他手中,我會找他要過來···如果這是您的意願。」
完顏康說過,他會替完顏洪烈做三件違背自己本心的事情。
疲憊和激動的完顏洪烈,絲毫沒有察覺到完顏康語氣、語境的變化,或者說哪怕是察覺到了,他也不會太過在意。
他已經失去了愛情,那麼就絕不允許自己再失去權勢。
「好!好!康兒!你果然是父王的好兒子!」完顏洪烈興奮的拍打著完顏康的肩膀說道。
只有完顏康知道,眼前這個『父親』他的興奮是真的,但是感激的成份很少,更多的還是埋怨,他在埋怨···既然有法子,為什麼之前不說。
然後完顏洪烈目光之中銳芒閃爍:「你有法子能聯繫到郭靖嗎?」
完顏康搖了搖頭:「我只知道,再過一段時間,他會出海前往桃花島。」
完顏洪烈追問:「知道他會在哪裡上船出海嗎?」
完顏康再次搖頭。
東海海岸線很長,而尋一艘小漁船出海的話,其實用不著到什麼大的碼頭,這也就意味著,郭靖可以在很多位置乘船出海。
以完顏洪烈如今在宋境內的人手,根本無法沿海廣灑人手。
至於如之前一般,調度宋朝的官兵為己用,那當然不可能。
一些小事情,這些首鼠兩端的宋官們,當然會搶著、巴結著干,但涉及到連城寶藏,那除了少數腦子真的不好的,哪怕是再貪婪、膽小的宋官,也只會陽奉陰違,找這些人幫忙,只會添亂。
「那就找船去桃花島,咱們在桃花島堵他。」完顏洪烈立刻做出了決斷。
「桃花島的黃島主很強,並且他還是郭靖的岳父。」完顏康不知自己出於什麼心思,提醒了這麼一句。
「無妨!為父也請了高手,何況···呵呵!」完顏洪烈想到了什麼事情,笑著搖了搖頭。
心中卻是暗道,事情還真是巧合。
正巧歐陽鋒近日向他請假,說是準備帶侄兒去一趟桃花島,代侄兒向桃花島主黃藥師提親,求娶桃花島主的女兒。
如今他們卻是可以混入求親的隊伍里。
不過···為何合上郭靖的時間,完顏洪烈打算先拖一拖歐陽鋒。
再有就是,在這段時間裡,想辦法把金國在登州的水師叫一些過來。
連城寶藏關係重大,完顏洪烈不想有任何的意外。
······
郭靖練劍的地方,已經由山谷里的平坦之處,改為了瀑布底下的水潭之中。
除了木劍換成了一把重劍,獨孤求敗根本沒有再教郭靖任何其它的劍法,只是讓他繼續練習越女劍法。
只是···因為用的劍換成了重劍,越女劍法之中,一些比較繁雜的劍法招式,也變得難以展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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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靖不得不再刪減了幾招。
原本足足有七七四十九式的越女劍法,通過兩次簡化,便只剩下了一十八招,郭靖施展起來,感覺很彆扭。
瀑布下練了一個月的劍法之後,獨孤求敗終於開始親自教郭靖練劍。
他教導的方式很簡單,一個字···打!
手持一根小木棍的獨孤求敗,在郭靖的眼裡,就是一座無法逾越的高山。
無論他如何的揮劍過去,總是能被獨孤求敗輕易的抓住破綻,然後打在手腕的麻穴上,丟掉手中的劍。
在獨孤求敗的『毆打』中,郭靖總結經驗,再次刪減了越女劍法的招式,將十八招簡化成了五招。
之所以能這樣的快速總結,完全是因為,只有在施展這五招的時候,郭靖才能躲過獨孤求敗的『見面殺』,當五招聯合在一起,那他最多可以在獨孤求敗的手底下撐過五招,少的話也有兩三招,再也沒有一上手便是落敗。
至此,郭靖的劍法似陷入了瓶頸,過往十幾年跟著韓小瑩學劍,而積累的基礎,也被消耗一空。
明亮的月光下,獨孤求敗用木棍輕易的挑飛郭靖手裡的重劍,重劍砸在不遠處的樹杆上,將那棵可憐的大樹,砸出了一個深深的豁口。
「你懂了嗎?」獨孤求敗沒頭沒腦的問。
郭靖想了想問道:「義父,您是想說,大道至簡,劍法也是如此,我不需要用太過複雜的招式,只要將最簡單的練到極致,就能通曉劍理?」
獨孤求敗搖了搖頭:「為父的意思是,你的劍法狗屁不通,只有這五招,勉強看得過去。」
即便是郭靖這麼敦厚老實的人,也被獨孤求敗這麼直白的一句話,說的有些抹不開臉。
「越女劍法曾經是很厲害的劍法,相傳戰國時期,越女阿青以一劍破甲三千,如此神劍,可惜未能與之一戰。」
獨孤求敗抬頭望月,似乎能夠透過月光,窺見古人。
郭靖聞言,抓著額頭說道:「如此說來,確實是我們這些後人太不成器了,浪費了這般神劍,辱沒了它。」
獨孤求敗擺擺手,搖頭說道:「劍法如兵法,我問你,這世上可有常勝的兵法?」
郭靖搖頭:「想來是應該沒有的,如果有這天下便不會紛亂至此了。」
「正是這個道理,越女劍很厲害,但它越是厲害,研究它的人便越多,它的招式、劍理都會被破解,而學習它的人,也會想辦法的推陳出新,在原本的基礎上添加更多的東西,想要維繫它的榮光。」
「一代一代,一年一年,這般傳承下來,劍理盡失,劍魂散盡,再凌厲的劍法,也成了被打磨乾淨稜角的鵝卵石。」
郭靖有些真正懂獨孤求敗話里的意思了。
越女劍原本應該是很好、很好的,但它陷入了一個『查漏補缺』的怪圈,被人破解,便想著去彌補,然後再被破解,再去彌補,等到看似已經沒有了什麼明顯破綻的時候,它其實反而格外的平庸,再也沒有了半點原本的光芒萬丈。
就像一個人,他在流言蜚語中想要做到盡善盡美,去儘可能的滿足每一個發聲者對他的期待,但人不可能是神,做不到全知全能,所以一次次的改變,其實就是在趨於平庸。
平庸到無人指責的時候,不是因為他真的完美了,而是已經無人在意他。
優秀者才會被指摘,平庸者只能被遺忘。
而獨孤求敗對郭靖的打磨,不是要讓他變得更圓潤,而是讓他的劍法,重新磨礪出鋒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