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君您說笑了，人貴在有自知之明，八十老翁，垂垂朽矣。
如今不過是風濁殘年苟延殘喘罷了，比起真君萬壽無疆，差的太多太多，真君可莫要繼續折煞老夫。」
聶相說完，神色複雜，眼眸中似有萬千星辰，又好似一潭死水。
如果不曾認識石堅，旁人告訴他，修士能夠擁有數百年上千年乃至於長生不死，他一定嗤之以鼻。
可……
見識到了石堅十幾年的容顏不老，見識到了石堅的通天神威，聶小倩的父親再也不能保持一顆淡定的心。
尤其是到了人生暮年……
人之將死，方覺留念，看見了成功的可能性，卻無法伸手觸摸，即便身為大乾宰相，聶父依舊只能悲嘆，鏡花水月，可望而不可即。
石堅將聶小倩父親心底的這一絲複雜盡收眼底，凡人的欲望其實很簡單，或者說生靈的願望都很簡單，在滿足基本生存後，便會追求更多的財富地位……
石堅明白，也願意給聶小倩的父親一個特殊的機會。
不過……
對方能否答應，石堅沒有把握，畢竟按照自己的想法，就算是能夠讓聶小倩的父親活下去，也不再是高高在上的聶相，而是自己手下的一個城隍！
沒錯，石堅可以敕封城隍，雖然如今六道輪迴名存實亡，但地府之中枉死城如今可是茅山的地盤。
石堅當然沒有功夫親自管理一個枉死城，那麼，就只能讓聶小倩父女二人共同管理。
聽到聶小倩父親說的這些話，石堅嘴角淺淺一笑，帶著幾分灑脫不羈的目光看向聶小倩的父親。
「老先生，生死本就是自然規律，修煉可是逆天而為，經歷天地劫難，方才得以多活些歲月。
這一點，貧道也一樣！
明人不說暗話，老先生，你我之間畢竟相識十幾年，如今的地府之中早已沒有了六道輪迴，更沒有所謂的十殿閻王，就連投胎轉世也是一個空話，老先生如今已八十高齡，恐怕也不剩多少人間歲月。
等到百年之後，魂歸地府之日，不知老先生有何打算？」
石堅問的直白，談論一個人的生死，這聽起來有些不禮貌，不過對於聶小倩的父親來說，也沒什麼大不了，他已經八十歲了，本就不剩幾年好活。
瞥了一眼自己的女兒聶小倩，聽到石堅這個問題後，聶小倩的父親頓時面色一僵，他想過……
本來，如果聶小倩不回來的話，他這輩子，死了之後，化作孤魂野鬼無所謂好壞。
可偏偏聶小倩歸來，自己惟一的女兒，他不願意離開……
所以如果可以的話，聶父是希望能夠和自己的女兒一樣，跟在石堅的身邊，不求修煉有成，只求陪伴聶小倩的左右。
一旁，聶小倩有些神色慌張，即便一開始就知道自己父親會得到一場造化，可真正面對的時候，聶小倩還是擔心會出現變故。
深吸一口氣，聶父蒼老的面龐逐漸舒展，就連神色也變得溫柔。
「真君，如果今日不曾見到真君，不曾見到小倩，老夫死後無論如何也不重要，成為孤魂野鬼也好，被地府之中強大的鬼物吞噬也罷，老夫都毫無怨言，欣然接受。
可今日真君的到來，偏偏讓老夫起了貪念，有了渴望……
如果真君願意讓老夫跟在小倩身邊，就是做牛做馬，老夫也願意！」
說罷，聶父渴望的眼神充滿了淚花，石堅看在眼裡卻沒有太多的動容。
「爹！
您就放心吧，女兒這次回來以後哪兒也不去，今後女兒就跟在爹的身邊，真君大人已經同意了，老爹您魂歸地府之後，就讓女兒和爹您執掌地府之中的枉死城，如此一來，女兒和爹您永遠也不會分開。」
聶小倩終究是沒有控制住自己的情緒，提前將石堅想要說的話給吐露出來，那石堅也沒有怪罪的意思，左右不過是一場交易，一個緣分罷了。
對於聶小倩，相遇是緣，把她留在自己的身邊修煉同樣也是緣，和聶小倩的父親認識依舊是緣。
死後父女二人代替茅山執掌枉死城是交易，用自由和時間換取茅山的庇護，總而言之，石堅沒有理由會拒絕。
聽到自己的女兒如此一說，聶小倩的父親頓時驚訝不已，抬頭看向石堅那依舊古井無波的面龐，這一刻，即便早已做過高高在上的宰相，聶小倩的父親還是覺得看不透，面前的石堅，這份不動聲色，眼眸中沒有絲毫的情緒變化，就好像這一切並非情分所致，而是順其自然的任務。
感謝的話剛想出口，聶父就不知道能說些什麼……
沉思片刻，蒼老的面容終於變得肅穆，就算如今已垂垂老矣，伴隨著撲通一聲，聶小倩的父親還是忍著劇痛跪在地上。
投桃報李，表示忠心，有些東西不是免費的，想要得到就需要付出代價，在朝廷之中鬥爭了幾十年的聶父自然深諳此道。
「真君大恩大德，我們父女二人永世難報，只願今生今世替真君管理好枉死城，如此，雖不能報真君的大恩，卻也內心不再惶恐。
枉死城，我們必將誓死守護！」
「誓死守護倒是不必，一個地府之中的枉死城而已，雖然對於貧道而言算是一枚棋子，可終究還沒到下棋的時候，在枉死城之中，你們父女會很安全的。
茅山的地盤，不是別人能夠來撒野的……
總而言之，地府交給你們父女，貧道是放心的。」
石堅說完，聶小倩的父親頓時喜笑顏開，他知道自己猜對了，死了之後能夠得以善終，這不就是最好的結局嗎？
何況，按照自己女兒所講的地府形勢，今後大乾的國民死後魂歸地府最靠近的一個城池就是枉死城，活著的時候，自己作為大乾的宰相，治世愛民，身死之後，也將成為枉死城的管理者，再續宰相之職。
就在眾人其樂融融之際，聶小倩父親的府衙之外，一群書生行色匆匆闖了進來。
「院長……院長……！
不好了，出事了！」
伴隨著一群書生闖入，石堅幾人的談話頓時戛然而止。
看著自己的弟子們這副狼狽的模樣，作為書院院長的聶小倩父親頓時有些尷尬，畢竟石堅還在這兒呢，讓對方看到自己教導的學生竟如此模樣，他的顏面還真有些抹不開。
「肅靜！
什麼是如此慌忙，平日教授你們沉著冷靜，莫非都把夫子的話當做耳旁風不成。」
聶父此話一出，幾名慌忙的書生頓時鎮定不少，紛紛開始大口大口喘著粗氣，抹了抹額頭上的密汗，也顧不得此刻的形象凌亂，便開始解釋起來。
「院長，雲陽湖中作為書院的禁地，平日裡我們都是不敢有絲毫接觸，可今天一早，朱家大兒卻是不管不顧進入其中。
如今好幾個時辰過去了，卻依舊沒有出來的跡象，作為禁地肯定是危險的，我們這才趕快來稟報院長您！」
原本還能保持平靜傾聽，可當聽到禁地二字之後，聶小倩的父親神色開始變得難看至極。
在得知自己的學生闖入了禁地，如今都沒有出來，從難看至極轉為愁容滿面。
「壞了！
那禁地之事，老夫和學院的夫子們三令五申，說了不能靠近。
沒想到你們竟然……
這件事麻煩了！」
一瞬間，聶小倩的父親焦頭爛額，倒不是他小題大作，雲陽湖有大半都是屬於雲陽書院，而湖中心有一小島，島上有一寺廟，廟中空無一人，獨有一幅壁畫掛於廟中。
壁畫也並非佛陀菩薩，而是一幅仙女仙宮圖。
說是仙女仙宮，倒是有些抬舉，但被稱之為禁地，此事就說來話長了。
幾百年前，當這寺廟被雲陽縣百姓發現的時候，就被定為禁地。
原因無他，凡是獨自走進寺廟之中的人，就會憑空消失，誰也不知道消失的人去了哪裡，久而久之就變成了禁地。
雲陽縣的百姓這幾百年中也嘗試著將寺廟推翻，可那看起來腐朽的寺廟卻堅不可摧，也有百姓嘗試用大火焚毀，可火焰卻點不燃……
刀斧劈不進，無奈之下，就將其封鎖，歸入學院之中，旁人不得亂闖。
石堅在一旁看得有些興趣盎然，這種所謂的地方禁地，普遍都是妖魔作祟，可偏偏自己進入雲陽縣的地盤後，利用神識，早就將整個雲陽縣掃視一遍，並沒有發現有妖魔的氣息。
李英奇同樣感到好奇，直接來到了聶小倩的身邊，開始小聲詢問。
「小倩姐姐，這所謂的禁地是個什麼地方？
怎麼看小倩姐姐您的父親如此慌張？
要不我們去探查一番？」
看到李英奇這蠢蠢欲動的模樣，聶小倩也是出奇的神色緊張。
作為雲陽縣土生土長的孩子，聶小倩對於這個禁地可不陌生。
「英奇，可別！
實話告訴你，這所謂的禁地就是……」
很快，聶小倩就將自己所知道的一切通通告訴了李英奇。
聽到世間還有如此神奇的地方，原本就有些蠢蠢欲動的李英奇興趣頓時陡然提升。
一旁的石堅，雖然沒有刻意傾聽，可畢竟修為擺在這兒，聶小倩所說所言，一字不落的全部被他收入耳中。
不由得也升起了好奇之心。
一座刀槍不入水火不侵的寺廟，一幅仙女仙宮圖……
怎麼聽也不像是普通貨色。
而這邊，聶小倩的父親當了解情況之後，也只能長聲嘆氣。
他沒有任何的辦法去拯救弟子，過去的幾百年中，只要進入禁地寺廟之中，就沒有任何人可以回來。
正當聶小倩的父親唉聲嘆氣之際，石堅卻悄然來到了他的身側。
「老先生，如此有趣的地方，貧道遊歷天下，自當前去一觀！
至於你口中的這個學生，若是可以的話，貧道也能將其帶回。」
對於石堅這突如其來的話語，聶小倩的父親眼眸中瞬間充滿了希翼。
他們這些凡夫俗子或許沒有辦法，可石堅乃是茅山的真人，陸地神仙之流，或許未必沒有辦法。
不過……
一想到今後進入地府，聶小倩的父親就不是很希望石堅冒險。
「真君，雖然老夫也希望您可以救出這個孩子，可雲陽縣的禁地實在有些讓人捉摸不透，這幾百年來進入其中之人，沒有誰可以歸來。
老夫也知道真君神通廣大，可萬事小心為妙，還望真君三思！」
「哈哈哈，這倒無妨。
老先生不必擔心，貧道走南闖北這麼多年，手中斬殺的妖魔可不在少數，這世間哪有所謂的禁地，不過是妖魔作祟而已，一些傢伙故弄神通罷了。」
說完，石堅也不在乎聶小倩的父親會如何想，嗖的一下就遁入虛空，身後的李英奇見狀，來不及和聶小倩告辭，也跟著沖天而起。
「師尊不要吃獨食，快等等徒兒……」
虛空中飄蕩著李英奇最後的話語，聶小倩的父親愣愣站在原地，他是真沒想到，石堅會如此迅速就作出判斷和決定。
似乎根本就不會畏懼……
可這畢竟是雲陽縣幾百年來無人活著歸來的禁地，就這麼輕易前往，就算知道石堅師徒神通廣大，他也不免感到擔心。
聶小倩似乎看出了自己父親的那份憂心忡忡，嘴角泛著微笑，一步一步靠近自己的父親。
直到來到聶父身側，這才安慰道：「父親不必過多擔憂，真君大人絕非你所想的那般孱弱，何況真君大人出自於茅山，茅山的底蘊深不可測，憑藉真君大人的地位，是斷然不會出任何問題的！」
這一點聶小倩可以肯定，跟著石堅這些年，聶小倩雖然不可能每時每刻都探知到外界的情況，可石堅在茅山的地位，她是清楚的。
尤其是這一次的地府之行，別看羽化仙朝出現了一位化神強者，聽聞石堅來自於茅山祖師殿，不也是灰溜溜的逃跑了？
何況雲陽縣的禁地，雖然傳聞中極為可怕，讓雲陽縣的百姓談之色變，可聶小倩認為，很有可能比不上地府之中黑山老妖十分之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