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謙來的時候,侍女正在拿著收拾地上的茶盞碎片,他看了一眼,然後便移開目光,上前去行禮。
「拜見母親。」
蕭氏端坐正位,聞言只是微微點頭,睜開眼看他,並沒有說話。
程謙見她不開口,想了想便直接問她:「母親可是聽說梁家那兩個孩子被找到了?」
「自然是聽說了,你安排了那麼多人去幫忙找,人回來了,自然便有消息傳到我這裡來,怎麼,你是來向我邀功的?」
「不過你若是想邀功,應該去找楊潤珍,縱然是喊她小娘,可到底也是一聲『娘』。」
程謙被懟得一時無言,他道:「我只是想問母親一件事,今日找到大姐身邊的兩個侍女的時候,審問了一些,得知她們是聽了某些人的某些話,這才生出了帶著孩子離開的想法。」
「我查了一下,發現那兩人說的人與母親陪嫁的人有些關係,母親,這件事是不是與你有關?」
蕭氏聞言抬頭看他,臉色平靜無波,她靜靜地看著對方良久,笑了一下:「怎麼,原來不是來邀功的,是來問罪的?」
程謙在原地走了兩步,臉色有些不好:「兒子自然不是來問罪的,我只是想問一問母親,此事到底是不是與母親有關?」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蕭氏反問他,末了,又笑,「難不成你要將我送去京兆府?讓京兆府的人審問我?」
「母親。」程謙頭疼,試圖和她講道理,「縱然楊小娘曾經做錯了事,可孩子到底是無辜的,您千不該萬不該,不該對那兩個孩子下手,您......」
「孩子無辜?」蕭氏嗤笑,「楊潤珍的孩子就無辜,難道我就活該,三娘就活該嗎?」
程謙頓了頓,嘆了口氣:「兒子沒有說您活該,也沒有說三妹活該,您不要將這兩者混為一談。
「您和三妹的這些遭遇我心中明白,也心疼,楊小娘犯下錯事,您要如何報復她都好,但不該牽扯到孩子身上。」
「你心疼?」蕭氏仿佛是聽到了什麼天大的笑話,反問他,「你的心疼,就是在嘴上說說嗎?」
「我且問你,你既知那楊潤珍有錯,可曾想過為我討回公道,為你三妹討回公道,好好地懲治那楊潤珍,讓她付出代價。」
「你想過沒有?你根本就沒想過吧!」
「你只是置身事外,我要向她尋仇你不管,可我若是做得過分了,你就像是現在這樣跳出來,說我這不該那也不該。」
「你若是有心,你若是有本事,那你就自己去做啊,去為我們討回公道啊!你去啊!」
蕭氏胸口呼吸起伏,怒不可抑:「若是我的兒子,能體諒我的苦,能為我出頭,平息我心中的怨、心中的恨,心中的不甘,我又何苦去做這些?」
程謙愣住,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蕭氏冷笑了一聲,又道:「既然你不曾為我討回公道,那我如何做事,又與你何干,我做得過分還是不過分,也輪不到你來指責。」
「我只是...只是想讓她楊潤珍嘗一嘗我所受的苦,只是想為我這困苦的一生,來求一個公道,一個安心,你既然不給,又如何指責我自己去討?」
「所有人都可以指責我的不是,但唯獨是你不可以!」
「為人子,你不曾體諒母親,是你不孝,為人兄,你亦沒有護著你的弟弟妹妹,他們吃盡了苦頭,你卻只讓他們寬容大氣隱忍。」
「你若是真的那般冷心冷肺,打算要大義滅親,也好,那就將我告去長安縣或是京兆府,讓他們來問我的罪,也叫世人來看看,我是如何的面目可憎,連孩子都不放過!」
「不過從此之後,你也不必再喚我一聲母親,我沒有你這樣無無情無義的兒子。」
程謙往後退了一步,張了張嘴,仍舊是說不出話來。
蕭氏又道:「你六妹也不是個東西,生來就是來氣我的,往日裡成天惹我生氣,但她有一點好,她做事向來有仇報仇有怨報怨,你打她一巴掌,她定然還你三巴掌,打到你疼打到你哭。」
「若是她知曉我做了這些事,或許心中也覺得我不該牽扯到年幼的孩子,但她知道我苦,定然不會像你這樣指責我不是不該。
她啊,或許會告訴我,算計這些做什麼,上前去扇她幾巴掌,打得楊潤珍像一個豬頭,若是心有不順,那就再去打一頓。」
「再或是,楊潤珍不是一心想要楊諒繼承夏王府嗎,那就讓她的算計落空,叫她知道痛叫她一無所有。」
蕭氏到了此時,或許才知道這個女兒的好。
只是她們母女之間早已有太多的恩恩怨怨,隔閡如若那長安城的城牆,又高又厚,這輩子都不可能有什麼感情了。
「我都活到了這個歲數,兒女也大了,人生也沒什麼指望,只想為我前半生受過的苦討一個公道,你既然不能幫我,那就不要再說什麼了,回去吧,若是沒什麼大事,也不要再來了。」
蕭氏對程謙的行事作為真的是很寒心,她這個兒子,大概真的是為了程家生的,生來就是程家頂立門戶的嫡長子,只是獨獨不是她兒子,不會體諒她的苦她的難。
「母親,我......」
「行了,回去吧,我也不想與你再解釋什麼,你若是真的覺得我大錯特錯,是你不能容忍,那就去告我就是了,我奉陪到底。」
「來人,請世子離開。」
蕭氏開了口,邊上候著的侍女便上前,行禮後抬手請程謙離開:「世子,請吧,勿要打擾夫人的安寧了。」
程謙有些不願,但見蕭氏一臉和他無話可說,也不想見到他的樣子,最終還是點了頭:「那母親,改日我再來看望母親。」
蕭氏點了點頭,沒有再說話。
程謙心頭有些挫敗,但最終還是轉頭走了。
大約是心中壓著事情,他心裡著實是有些難受,想了想便去尋了程讓,與他一同喝酒。
一連幾杯下肚,在酒意之下,他似乎是心裡更空了。
「三妹怪我,六妹也怪我,連母親也怪我,四弟,你是不是也怪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