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8章 梳頭禮

  「一梳梳到尾;

  二梳白髮齊眉;

  三梳兒孫滿地!

  四梳老爺行好運,出路相逢遇貴人;

  五梳五子登科來接契,五條銀筍百樣齊......」

  臨近午時,四閒苑之中便開始舉辦梳頭禮。

  程嬌已經換上了嫁衣穿內里的那身紅色交襟衣衫,端坐在妝檯前,看著鏡中的自己,而站在她身後的,是程老夫人為她親千挑萬選請來的全福夫人年夫人。

  年夫人夫君官位不算高,只是太常寺中的一個官員,但卻是被稱為長安城最有福氣之人。

  她如今年三十有六,膝下兒女俱全,而且長子已娶妻有孫,堂上公爹婆母、親爹親娘俱在不說,便是這夫家、娘家的祖父祖母也一應俱在。

  要說這有福氣,誰人能比得過她,故而她憑著這『福氣』,在長安城裡也頗為受人喜歡,那些個眼睛長在頭頂上的貴夫人們,但凡是有女的,對她那都是十分親近客氣。

  年夫人身形頗為豐腴,臉蛋圓圓像是天上的圓月一樣圓圓的,又像是發了面的饅頭一樣軟軟的,笑起來的時候宛若年畫上的圓臉娃娃,滿臉都是喜意。

  就連那眉心牡丹花模樣的花鈿仿佛都活了一樣,叫人一看都覺得心情好起來。

  大約是業務嫻熟,她念唱梳頭詞的時候也十分有趣,一字一句起伏,像是在進行一場祈願祝福,字字句句之中皆裝滿了對新人的祝福。

  聽得在場的人也都激盪不已,似是體內的鮮血滾燙又似是有淚要潸然而下。

  尤其是那些未出閣的小娘子們,那心中更是裝滿了對嫁人的嚮往。

  吾載滿祝福,嫁給自己鍾情的郎君,從此一世幸福,白頭到老。

  這是多美的祝福啊!

  年夫人站在新婦的身後,一手握著新婦長長的髮絲,一手持著繫著紅綢雕著並蒂蓮的白玉梳慢慢地梳著,嘴裡還在繼續唱念:

  「六梳親朋來助慶,香閨對鏡染胭紅;

  七梳七姐下凡配董永,鵲橋高架互輕平;

  八梳八仙來賀壽,寶鴨穿蓮道外游;

  九梳九子連環樣樣有;

  十梳夫妻兩老就到白頭......」

  程嬌只感覺梳齒在烏髮間梳過,根根梳齒、根根髮絲相互糾纏,那慢慢的動作,仿佛是穿梭在時光的縫隙之中,細數這歲月年輪,令她心頭又是歡喜又是感慨。

  雖說她早已有了終於要嫁人的感慨,可在這些祝詞之下,那一種感慨似乎是更強烈了,像是有滾燙的熱淚,灼燙她的身軀她的靈魂。

  她垂了垂眼帘,睫毛輕顫,似有淚要落下,年夫人見她神情不對,立刻就道:「哎呀,縣主,莫要捨不得娘家,您的好日子可都在後頭呢。」

  「我先前也有幸見過那位景陽侯,長得可真的是容色俊美,那個詞怎麼說的,這世間上就沒有比他更俊美的男子了。」

  程嬌笑著補了一句:「郎艷獨絕。」

  謝琅的那張臉,真的是風流俊美,猶如那灼灼春日裡艷絕的桃花,灼灼人心,尤其是他還生得一雙丹鳳眼,笑起來的時候冷漠尊貴之中更添恣意風流。

  那種帶著點薄情、邪氣、恣意風流的模樣,感覺壞壞的,但也很容易勾那些情竇初開小娘子的心。

  故而,便是他以前是做紈絝子弟的時候,因為他那張臉愛慕他的小娘子也多不勝數,也就是因為他生了那麼一張歹毒的嘴,把這些人毒得退避三舍,這才少了諸多麻煩。

  如今他早已不是紈絝子弟,他是景陽侯,是正五品的御史台侍御史,是元景帝跟前正受聖寵的紅人,也是長安城中年輕一代最為優秀的兒郎,若是誰能嫁得這樣的郎君,那不得夜裡睡著了都笑出聲來。

  這長安城裡頭,對程嬌羨慕嫉妒恨的小娘子也不在少數,膽大的,敢舞到程嬌面前來的,程嬌也見過好幾個了。

  「對對對,郎艷獨絕。」年夫人笑得歡喜,「大概也只有這麼一個詞能形容景陽侯了,這世間上怎有他這般兒郎,若是我再年輕個二十歲,估計見了他都心跳砰砰砰。」

  這調皮話說得,在場的人當時就哈哈笑了起來。

  程嬌也是樂得不行,這會兒哪裡還記得剛才那點感慨。

  她眼珠子轉了轉,含笑抿唇,調侃道:「那您還是別年輕個二十歲了,若不然您夫君都要找您找瘋了,哎呦,我那麼大一個娘子呢,怎麼不見了。」

  程嬌這話一出,屋子裡又是一陣哈哈大笑,那笑聲險些都快把屋頂都掀了,震得院子裡的桂花樹都微微震動,抖了抖枝葉,灑落一片桂花香。

  年夫人樂得花枝亂顫,笑容就沒停過:「縣主可真有趣啊!」

  真是個可愛會逗趣的小娘子,也難怪景陽侯這般喜歡了,不說男子了,便是她見了都喜歡得緊,與這樣的人在一起,這一天天不知道多開心。

  「您也有趣。」程嬌贊她,「我在這長安城裡,就沒見過幾個同您一般好相處說話又好聽的人,要是早知道了,咱們好歹皆做一對忘年交啊!」

  「現在也不遲啊,現在也不遲啊!」

  「來啊,那咱們今日就結為姐妹!」

  在這樣的笑鬧聲和祝福聲中,程嬌結束了梳頭禮,然後鈴鐺和鈴鏡開始給她綰髮上妝,聶靜雲帶著年夫人離開,對年夫人道謝:「今日有勞夫人了。」

  年夫人擺擺手表示這只是小事:「小事,無需放在心上,再說了,我今兒個還多了個妹子呢,你家六娘的性子,可真是叫人喜歡。」

  說到程嬌,聶靜雲也笑了:「她啊,就是調皮,還沒長大呢,不瞞您說,她這嫁人,沒有長輩管著,我們家心裡還七上八下的,覺得不放心,總覺得她能弄出一些事來。」

  年夫人想到景陽侯府的情況,這上頭一個女性長輩都沒有,也忍不住擔憂。

  上頭沒有婆母,嫁過去就當家做主,不用看婆母的臉色過日子確實好,可也有弊端,嫁過去就要擔起責任,那是半點都馬虎不得。

  便做錯事了,也沒有一個指點教導之人,確實也令人犯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