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3章 醉過之後,這些往事都翻篇了

  平清王向來也是不愛拖延之人,既然已經做了決定,第二日便是尋了謝琅,與他將事情說了,省得再拖下去自己又會後悔。

  他雖然對謝琅心中有愧,可卻只是謝琅一人而已,另一邊是他的妻兒老小上下十幾口人,他心的心也是會偏斜的。

  早日將事情做完了,也算是斷了念頭。

  「之前是我想岔了,是我不該將謝家的責任強加給你,這一切本是我的私心,你不願也是情理之中。」

  「你要過繼,便做吧,若是真的等到我要死的時候,平清王府還註定要敗落,那我便厚著臉皮求一個恩典,保全一家性命。」

  最差的結果也是如此了,他還了爵位,以這曾有過的功績為謝家的後人求一個平安,陛下想來也會同意的。

  只是可惜,他多年付出,到了最後都成空罷了。

  謝琅有些詫異平清王怎麼突然想通了,點了點頭道:「你能同意是最好了,雖然不管你答應還是不答應結果都一樣。」

  有元景帝在,聖旨一下,平清王不答應也得答應,只不過他自己同意了,那就是說之後也不會糾纏,也算是了結了後面會有的是非。

  極好。

  謝琅對此很滿意。

  平清王看著他,想了想又叮囑了一句:「等你將來做了父親,便勿要學我。」

  他這一生,就沒能做好一個父親。

  謝琅搖頭:「不會的。」

  他自己吃過這苦,自然不會讓孩子再吃,再說了,他又不是平清王,就算不止一個孩子,也沒有分兩個娘的道理。

  他一定會是一個愛護妻兒的人,與平清王不是一路人。

  平清王自己都笑了笑:「也是,你怎麼會像我,在這一點上,你比我要看得明白,自然是不會有那樣的錯事。」

  他看得出來,謝琅能說出將來只要一個孩子這種話,確實會是一個好父親,不像他。

  如此,也甚好。

  「我走了。」

  「慢走。」

  這一對父子大約是除了爭吵,大約也沒什麼話說,這二十年在的父子,仿佛就是一場錯誤的命數,到了現在往事翻篇,只餘下這兩句客氣又疏離的道別。

  六月炎熱,枝頭上的蟬在高聲鳴叫為夏日鳴曲,搖曳枝葉而來的風亦是熱浪滾滾。

  謝琅接過壽山送上祛暑的涼茶,驅散了一些熱意。

  「有些想喝酒。」他突然道。

  「喝酒?」壽山抬了抬頭,見他似乎心情不太好,便道,「那屬下去取來,是要之前存放的好酒還是陛下賞的御酒?」

  「有什麼?」

  「桑落、秋清、凝露漿、桂花醑、劍南春、郢州春皆有之。」

  謝琅也算是愛喝酒,故而元景帝也讓人送了不少酒過來,從長安城裡良醞署釀的到各地進貢的御酒皆有,可見是如何的上心。

  世人皆言他景陽侯謝琅是元景帝面前的紅人,最得聖寵的臣子可不是說說而已的。

  「那就隨便取兩樣,再派人去將薛太醫尋來,說我請他過府喝酒,讓他務必前來。」

  「是。」

  一個時辰之後,薛空青匆匆而來,坐下與他喝了一杯。

  「怎麼突然想喝酒了?前幾日你生辰喝得還不夠?」

  「心裡有些煩悶。」謝琅晃了晃酒杯里的酒水,似乎是有些感懷。

  「你有什麼好煩悶的,我還聽說你給那幾個給你送美人的人家送了幾個美姬過去,有幾家都直接打起來了。」

  「哦,你又知道,你什麼時候喜歡聽這些八卦了?」在謝琅心中,薛空青就是一個在凡塵之外的隱士,這些俗事他是向來都不上心的。

  「旁人的八卦我確實不愛聽,倒是你景陽侯的八卦,我還是聽聽的,這長安城的女子啊,如今只恨自己不是程六娘,未遇謝三郎。」

  「謝三啊謝三,你啊,如今也成了這長安城裡最佳的夫婿人選。」

  謝琅定親之後,對程嬌的維護一直都沒少過,先是那元十郎鬧出的艷詞一事,說一句衝冠一怒為紅顏也不為過,如今又有這送美人一事,生怕是惹她不高興了。

  昔日的風流紈絝子弟如今浪子回頭,仕途風順不說,便是對未婚妻也是如此維護,可見是有多讓人羨慕嫉妒。

  還有不少人直言程嬌是積了八輩子的福才有這樣的運道。

  謝琅懶散散地靠在椅子上,笑笑道:「不過是一些閒言閒語,聽聽也就罷了,要說有福氣,也理應是我有福氣才是。」

  若不是程嬌,便是他這輩子不會一直陷在謝家這個泥潭裡,但也不見得多好,似乎是做什麼都沒意思,生與死也都什麼大不了的。

  最開始的時候他是為了程嬌改變,覺得不該委屈她,可如今再回頭看,他的心境早已不同。

  他有了新的人生,有了他珍視的愛護的愛人友人,便是與他們閒時坐下來閒聊幾句,喝喝茶喝喝酒,也覺得寧靜安好。

  薪火試新茶,小爐煮醇酒,世界亦很美,人生亦很美。

  他不再厭世。

  他想要有幸福光明的未來,長長久久,一直到老。

  「那確實。」這話薛空青贊同,程嬌改變他太多了,如今看來他心境開朗,光風霽月,心情也再無陰霾。

  「可今日怎麼又突然想喝酒了?」

  「剛才平清王來了。」謝琅給薛空青添了一杯酒,「他同我說過繼的事情他答應了,以後不會再糾纏。」

  「答應了?那倒是極好的,便是有陛下做主,可他到底是你父親,若是一直糾纏,也挺煩心的,那你煩什麼?捨不得了?」

  「那倒沒有。」謝琅搖頭,他對平清王的父子之情早已在多年之間消磨得一乾二淨了,他如今心中無恨,只想與他各自安好已然是他心胸寬廣了。

  「只是覺得心裡有點空空的,有些惆悵啊。」

  「這倒是正常,這世間的人心啊,那都是肉長的!」

  便是有再多的不堪回首,可他們也到底是父子,就算他們互相仇恨,過得和仇人一般,可其中一人離開,又覺得有什麼東西從骨髓之中被抽離,從生命之中離去。

  恩恩怨怨就這樣翻篇,翻篇之後,也什麼都沒有了。

  恨沒了,仇也沒了,情也沒了,恩義也沒了。

  空了,皆無了。

  薛空青拍拍他的肩膀:「今日便陪你不醉不歸。」

  醉過之後,這些往事都翻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