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嬌與程讓在清輝苑這裡吃了糕點,然後又一同去福安堂陪程老夫人。
福安堂里一片歡聲笑語,唯獨正院這邊冷冷清清。
蕭氏安安靜靜地坐在屋子裡,仿佛整個人都置身事外,外界的繁華熱鬧都與她無關。
侍女小心翼翼地問:「夫人當真不去福安堂那邊?諸位主子們都在呢......」
「不去。」蕭氏搖了搖頭,「我最近喜靜,太吵鬧了就覺得心煩,就不去了......」
「可是夫人也不能一直這樣下去啊!」侍女急了。
蕭氏又不作聲了,仍舊是安安靜靜地坐著。
侍女想了想又道:「要不,便讓世子夫人和六娘子過來陪陪夫人?」
蕭氏頓了頓,又沒有作聲,侍女想了想,便去請聶靜雲和程嬌,讓她們過來和蕭氏說說話。
聶靜雲聞言便笑著應下,讓她去看望婆母,她自然是沒得拒絕,倒是程嬌有些猶豫,不想去,想了想道:「那嫂嫂去看望母親,我便留下來陪著祖母。」
聶靜雲大約知道程嬌與蕭氏之間的恩怨,點頭:「也好,那你就好好陪著祖母。」
「六娘子不去看看?」侍女臉色著急。
程嬌搖頭:「嫂嫂去了也一樣的,而且你也知道我性子衝動了些,若是我去了,這三言兩語的,指不定就能和她吵起來,所以還是不去為好。」
這新年頭一天,她真的不想膈應自己了,先是臨安侯又是蕭氏,這夫妻倆就不能消停一些嗎?
「請轉告母親,我向她問安,願她歲歲平安。」
「可...可是......」侍女張了張嘴,還想說什麼,卻見程嬌已經往屋子裡走去了。
侍女剛想說什麼,卻被聶靜雲攔住了:「六妹既然不想去,那便不去了,有些事情強求不得,越是強求,越是得不到想要的結果。」
既然程嬌都不想看到蕭氏,非要將她請過去有什麼意義呢?
指不定程嬌看到蕭氏的那張臉就煩,心中更不耐。
侍女想了想,只能輕嘆一口氣,斷了要請程嬌去看蕭氏的心思,她問聶靜云:「世子夫人,夫人她這些日子以來,也不知道在想什麼,在屋子裡一坐就是一整天,人也瘦了許多,您說,這該怎麼辦才好?」
聶靜雲搖頭:「我不知,府醫那邊怎麼說?」
侍女道:「府醫說夫人沒病,就是她自個......」
「沒病就好。」聶靜雲鬆了口氣,「你一不必太過著急,或許是母親她想過一陣子清靜的日子罷了,再或者是心裡有什麼想不通的,想通了就好。」
「行了,領我去看看母親吧。」
侍女聞言,只好將諸多的話忍下,引著聶靜雲去了正院。
聶靜雲過來的時候,蕭氏正坐在臨窗的木榻上,開著窗在賞雪,外面的天地白皚皚的一片,樹木光禿禿的立在院子裡,唯見一株紅梅在風雪之中盛開。
疏疏落落,迎風搖搖。
天地寂寥默然,仿佛就要在被這風雪淹沒,消失在這天地間。
聶靜雲進了門,去見了蕭氏,她正坐在木榻上看著風雪發呆,見聶靜雲來了,便讓她坐下:「天氣這麼大,你也別總往外面跑,當心身體。」
「謝母親關心,兒媳會小心的。」
「你與大郎成親也有兩個多月了,他待你可是還好?」
「夫君溫柔和善,待我,自然是極好的。」
蕭氏輕輕地嗯了一聲,又安靜地轉頭看雪,聶靜雲也順著她的目光往外看去,看著這天地寂寥,看著看著,只覺得整個人都仿佛融在著寂寥的風雪之中,連同情緒也被浸染。
聶靜雲轉過頭來,對蕭氏道:「冬雪孤冷寂寥,母親若是喜歡看雪,招來一二好友,一同賞雪看梅,溫酒煮茶,那也是一樁雅事。」
一個人的話,還是少看些,若不然這風景再好,也是一人咽下的孤獨寂寥。
「我哪裡還有什麼友人。」蕭氏忽然笑了笑,「多年來,我一心撲在不該在的地方,昔年的友人也漸行漸遠,便是有,也是平淡之交,說不上幾句真心話。」
「這些日子我時常想起以前,未出閣之時,我也曾是恣意的小娘子,與友人一同,喜扮公子,騎馬招搖,看春花賞冬雪。」
「後來的事情,你也應該知道,我實在是咽不下這口氣,非要嫁入這臨安侯府,再後來......」說到這裡,蕭氏竟然不知道該如何說下去。
「二十年如一夢。」真的像是一場夢,又荒唐又可笑的夢,她變得面目全非,連她自己都認不出自己一樣。
「那您夢醒了嗎?」聶靜雲見她如此,忍不住問了一句。
「夢醒?」蕭氏沉默了一瞬,最後道,「可惜一切都不是夢,自然是不存在夢醒的。」
若是可以,她也想將這些當成一場夢,醒來時她還是長安城裡恣意的女郎。
當時年少春衫薄。
騎馬倚斜橋,滿樓紅袖招。
可惜每每醒來,面對的唯有這滿室孤冷,同她訴說著這二十載不堪回首的過去,她耽於男女之情愛,為了一個男子,她低頭折腰,折盡了一身傲骨與顏面。
最開始的時候是為了一口氣,為了讓這個男人認知到自己的錯,在她面前賠罪。
後來受的苦多了,付出的太多太多,她更是咽不下這口氣,只能一直走下去。
很多時候,她都分不清自己是為了揚眉吐氣,還是真的對臨安侯情深不渝,她拼了命地爭求他的寵愛,想把他從楊小娘手裡搶回來,成為最終的勝利者。
如今程娥已死,楊小娘也離開,臨安侯沒了楊小娘,也有別的女人,不會回頭看她,也向她低頭,付出了半生,痛苦了半生的,唯有她一人罷了。
聶靜雲見她這樣子,也不知該說什麼好,想了想道:「父親今日見了夫君還有六妹他們,我聽言,父親有與您和好的意思,您心中可以想想這事。」
聶靜雲其實也不願提的,但她見蕭氏這個樣子,心覺得由著她這樣下去,心灰意冷之下,估計也熬不了幾年,也多嘴提一句。
到底是程謙他們的親生母親,聶靜雲見不得她就這樣沒了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