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氏聽聞此言,面上的表情也是一慌。
夫妻倆頓時都有些沉默。
良久,趙氏又似是安慰自己又似安慰他道:「夫君,咱們其實也不必太過擔憂了,達奚家清清白白,便是有人想動咱們,可也得有一個理由是不是?」
達奚玄機聞言,又覺得還是有點道理的。
這一次,若非是父親留下的那些書信被人知道了,留下了把柄,那些人也找不到理由來害達奚家。
便是有陰損一些的招數,可以作假陷害,可殘害忠良是大罪,如今的陛下也是聖明之君,自然是容不得這等行徑的。
故而,便是貴為四相之一的吳侍中也不敢輕易觸碰,他心中想弄死達奚家是真,可只要有搭上自家的可能,便不會去做。
能做到門下省侍中(正二品)這等地位,哪個不是心思深沉、面面周全之輩,哪裡會給自己留下把柄。
「難道就真的這樣算了?」達奚玄機不甘心,這一口氣,真的令人很難咽下去。
趙氏嘆了一口氣,勸他道:「我知道你心中不平,也咽不下這口氣,但我們想要與那些人爭鬥,實在是太難了,若不然你問一問父親吧,他老人家是如何決定的,我們都聽他的就是了。」
達奚玄機想想也是:「那便聽父親的。」
達奚家簡單地收拾了一下細軟,暫住進了附近的宋家,至於自家的院子,則是需要好生休整過,再重新備置家具等物,到時候才能搬回來。
粗略地收拾了一些東西,達奚玄機便去見了自家父親。
達奚院長正在院子的廊下站著,吹著寒風看院子裡的積雪,見到他來了,便抬手讓他過去。
「天氣寒冷,父親還是莫要吹風,小心受寒。」
「無礙。」達奚院長搖了搖頭,「吹一吹風,我這腦子倒是冷靜了許多,此次之事,也都怪為父大意,以為先帝已逝,無人再提夏王。」
先帝在世時,他哪裡有這麼大的膽子,他多年來妻子都不敢娶,以至於後頭將近三十才娶妻生子。
「大概是年紀越來越大,時常憶起往昔歲月,想起自己年少之時,是如何的意氣風發、春風得意,那時,我與同窗友人一起讀書作詩、騎馬射箭,好生快活。」
「真真是春風得意馬蹄疾,一日看盡長安花。」
「玄機,父親老了啊。」
達奚玄機聽了這話,心中頓時一陣酸楚:「父親不老。」
達奚院長笑了笑,笑容似乎有些溫和,又有些落寂,他道:「你可曾怨怪過父親?」
「不曾。」達奚玄機搖首,「我與娘子,還有小妹,甚至是母親,那都是沒有怨怪過父親的,便是要怪,我們也會怪那些心懷惡意之人,是他們想害我們罷了。」
「父親也不要多想,我等總歸是一家人,也憂父親所憂,苦父親所苦,父親多年的苦楚,我們心中都明白的。」
達奚玄機雖然沒有經歷過,但他也知曉,當年夏王之事,一直是父親心中的一根刺。
夏王兵敗被誅,夏王府上下皆被處斬,父親連伸手相救都不能,唯有眼睜睜地看著,置身事外。
試想,你的友人、兄弟落得這樣的下場,自己卻半點忙都不能幫、也幫不上,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那場面,當真仿若一輩子的噩夢。
夏王其人,其實也並非殘暴無德之輩,相反,他性格爽朗,待人以誠,若非如此,當年達奚院長也不會與他成了莫逆之交,之後數年耿耿於懷。
就算當年,達奚院長不願摻合到這些爭鬥之中,他也不曾怪罪埋怨,只是默認了與他漸走漸遠。
他與先帝之爭,談不上誰對誰錯,只因上一輩的緣故,仇深似海,不死不休,不得不爭,最終先帝勝出,他落敗而已。
成王敗寇,所以今日他是叛王夏王。
「所以父親勿要介懷這些。」
「也罷。」達奚院長輕嘆一口氣,「待此事平息之後,我會卸去廣源書院院長之位,到時候廣源書院便交給你了。」
達奚玄機頓了頓,然後應下:「既然父親不想勞累,兒子叮噹不負父親所託,只是父親,這科舉,兒子可還要繼續考下去?」
達奚玄機只是一介舉人,舉人之名放到別處確實用處不小,但在這天子腳下長安城,就有些微不足道了,而且他要做的是長安城有名的廣源書院院長,著實不夠看了。
「科舉?」達奚院長這才想起自己這兒子只是個舉人,之前無所謂,但若是作為廣源書院的院長,確實難以服眾。
只是......
「下一次會試,那都是兩年後的事情了。」
會試三年一次,今年正是會試年,算下來,那都是大後年春日的事情了,如此看來,這廣源書院院長之位,達奚玄機是暫時接不下來了。
「那就先考吧,書院的事情,你先看著處理,等你考中了進士,再接任這院長的位置吧。」
「若是考了科舉,兒子是否要走仕途?」達奚玄機順勢問出了這個問題,「父親,若是達奚家有權,今日也不會遭人如此欺辱,若是達奚家有權,將來也可報今日之仇,不知父親是怎麼想的。」
「你想報仇?」達奚院長一頓,有些詫異地看向自己兒子。
他這個兒子說是性格溫和,但有時候卻也少了幾分烈性和野心,最喜愛的,大概便是這平靜安然的日子,一生歲月長安,這也是他有心將他養成這樣的。
畢竟因為他的緣故,先帝在位的話,達奚家在仕途上不會有什麼前程。
沒想到他竟然會說出要往上爬報仇的事情。
「那倒是不必。」達奚院長搖頭,「達奚家有今日這一劫,也是因我而起,是我給人留下的把柄,如此,今日之果,你便當作上天給予達奚家的懲罰吧,不必多想。」
他的兒子,就不是一個擅長走仕途的,何必呢?
「可是父親,難不成您心中便不恨那些人?」
「恨?」達奚院長想了想,「自然是恨的,可你要知曉,你如今不過是一個舉人,連官場都沒踏入過,人家已經是正二品天子近臣。」
「你便是有心,終其一生,都沒有與其相鬥的本事。」
「以卵擊石罷了,何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