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天地蒼茫,無處容身

  「此處,是老君嫡傳源流,初始之地。+◆頂+◆點+◆小+◆說,」

  藏好圓兒,剛從室內趕出的素還真,耳聞魔君喝斥,口中卻似答非所問,石破天驚混元掌隨之上手,打向赦生童子。

  就在魔氣囂騰、邪焰怒漲,逐漸侵染崑崙山脈之刻,霍見清聖道流源源不絕從地脈中湧出,形成無量周天道陣。

  霎時,百里太極虛影憑空而現,匯攏崑崙山巔漫無邊際的雲氣,沛然道氛頓將沖天魔焰盡數抵消,澎湃聖潔之力不斷沖刷洶湧魔能。

  「不妙,四槍不齊,無法施展鎖神關。布陣者又是號崑崙,閻魔危矣。」

  九禍有心相助,奈何橫千秋蠻力揮動定海針,只得疾舞赤火短槍,擋下蠻橫一擊。

  槍棍交擊,九禍只覺對手巨力驚人,不由自主飄退數尺。但為邪族之尊,九禍實力終究更勝霸王,異世洪焰猛然噴張怒噬,灼痛橫千秋握棍雙手,將人輕創逼退。

  「原來異度魔界也不全是肉腳……不過,本霸王不是風之痕。劍是君子,槍是**。**,就是不管對手對手男女,把他們都給插到死就對啦!」

  渾身是膽,豪氣萬丈。橫千秋不僅不以為懼,反而戰意為之暴漲,粗口連天悍然再戰。

  「不能和他糾纏下去。」

  論根基,當有七成贏面把握;論戰意,卻是遠遠不及……全然忽視無理之詞,九禍冷靜分析,自知己身不擅近戰,若被橫千秋纏上,根本沒完沒了。但之前傷勢未愈,九禍又見道陣分割戰場,竟是一時抽身無能。

  羽人非獍與燕歸人,卻感天泣、聖戟聖氣陡增,周身傷患更似被甘霖澆灑,沉重的身軀為之輕鬆不少。

  反觀魔方,旁人無暇援手,身處陣眼的閻魔旱魃,雖是驍勇彪悍、猛戰非常,仍覺魔氣驟然衰弱,功體恢復之速隨著道陣運行而轉慢。

  刀戟配合無隙,攻勢一波一波,以一敵二,一直不落下風的閻魔旱魃,終於首現疲態。

  「人類都能克服體力的流失,又如何難得到魔族?」

  但為魔界未來,閻魔旱魃凶性卻是高漲,荒神斬一撥一划,用勁恰到好處,足下騰挪避過天泣剖面,魔君手握魔刀劈斬地面,裂痕乍現:「荒神斬!」

  萬鈞怒威貫徹剛猛刀勁,兇悍殺向燕歸人。閻魔旱魃一刀分開戰局,旋即鞭腿掃中羽人非獍,有意阻撓兩人匯合。

  「**。」

  怎奈,燕歸人悍不畏死,七分接,三分化,仿佛用之不完的力量,有如噴泉般流淌滿身。眼看羽人非獍陷入危殆,燕歸人當即搶上,頑強揮舞手中聖戟,極速旋轉的戟尖,瞄準既定要害猛戳直進!

  「凶燕回翼。」

  對手雖是青年模樣,閻魔旱魃卻無半點小覷之意,一式三伏殺,先擋燕歸人猛擊,余勁再退羽人非獍逼殺,最後刀路迴旋歸身,又是一擊反取聖戟。

  荒神極斬,魔之君強劈開生門。刀戟揮灑,英勇士不允敗垂成。一刀換一痕,一戟換一傷。傷勢的互換,飛濺的鮮血,是正邪不兩立的赤·裸見證。

  「燕迴旋。」

  疾走燕迴旋,閻魔深陷地坑,聖戟力壓荒神斬。縱然一招得手,戡魔功成之前,亦不可縱放戰機。燕歸人居高臨下,神力再催,長揮聖戟,奮力砸向閻魔天靈。

  同一時間,右側十步外的羽人非獍,背後雪白六翼倏然箕張,快慢不定的刀法,隨著聖戟落下的瞬間展開,猛然消失當場閃至閻魔背面,綿柔銳利的刀氣直破脊椎。

  刀厲戟沉,雙面圍殺。但是,身為異度魔界第一殿殿主的魔君旱魃,又哪有這般容易失敗受誅?

  不屈的魔族戰魂,在絕境下徹底解放。閻魔旱魃一心為魔界,荒神斬上揚划過燕歸人腰間,帶起傾盆血雨,雙足崩碎泥土猛往地下深層墜去,意欲讓開羽人非獍快刀。

  然而冷風破風揚塵,已成綿密刀網。閻魔旱魃避之要害,右臂卻避不過斬擊,霎時獨臂飛天。

  刀傷入骨,浴血不退,燕歸人長戟環腰,奮力旋繞反刺。閻魔旱魃吃痛之下,魔性不讓,單臂持刀橫擋聖戟,轉身以頭頂掎角,奮力撞向羽人要害,刺透腰腹。白衣綠絛的刀者,登時再染鮮紅!

  「為我掩護。」

  單膝跪地一瞬,大腦一片模糊的羽人非獍,身若極光掠影,迅速拉開距離,蒼白失血的臉龐,依是冷靜沉穩,淡漠開口。

  鮮血淋漓染道氛,悍不畏死祭戰魂!

  長時的戰鬥,只剩下最本能的出招收招。瞬間急轉的身影交替,戰況變化只在頃刻。默契交心的燕歸人瞭然其意,一夫當關,持戟護住進路。

  披散的髮絲、怒瞪的雙眼,儘是一片血紅。燕歸人不顧刀罡魔勁,一刀一刀落身,映目滿是血肉模糊,神力勇悍毅然擋關,死死攔下荒神怒焰。

  百丈高空俯衝而下,羽人非獍冷眼覷戰局,六翼生背刀化二,八翼齊展!

  神刀天泣快,快的不及防範。瞬息千光化影,又逢聖戟逼命,閻魔旱魃疲於應對,終於一時失手。輕薄銳利的刀刃,轉化綿柔之勁,瞬間碾碎胸骨,深深插入胸腔。

  羽人非獍一擊命中要害,閻魔旱魃頓時身受巨創,心頭怒火燎原,反擊隨之而至,單手獨臂揮刀回敬,猛然貫穿青年俠者右肺。

  絕妙的搭配,無縫的連接。漫天的血花,不辨敵友來由,燕歸人持戟猛進,瞄準天泣位置,聖戟戟芒帶著不容遲疑、不容辜負的戰友意志,一併刺向閻魔心臟!

  「旱魃!」

  突來紅光黑氣,襲滅天來打偏聖戟,閻魔旱魃死里求活,竟又取得一線生機,得以苟延殘喘須臾。

  熟料,抬頭突見天際飄過兩道魔氣,飛速回歸天魔池。天泣破骨的閻魔旱魃見狀,登時知曉正道片刻之後必然又將有人來到現場,竟是定立原地不躲不避。

  死境,再難逃脫的死境……歷經千戰萬劫,身為魔族尊長的一殿之尊,終於也有身死之刻嗎?

  沒來由的,閻魔旱魃湧起一股末路豪情,心念電轉間決絕下令,在旁人驚愕的眼神中,單手握緊刺入胸腔的天泣刀柄,爆喝震天。

  「赦生!」

  「……閃開!」

  突兀一聲高喊,震懾眾人心魂。燕歸人的動作,卻未有須臾遲疑緩慢。赦生童子緊繃的面色,終於為之大變。

  尖銳又嘶啞地低喝乘風飄向四方,赦生童子血紅的髮絲沖天怒揚,颶狼斬挾帶驚天紫電逼退素還真,一路疾馳奔向閻魔旱魃。

  為防赦生童子攪局,燕歸人正待以長戟底端擋開狼煙,赦生童子的動作卻是出乎意料,極招紫雷猛烈衝擊地面,加速躍至燕歸人背後,粗糙的手掌加勁緊握聖戟底端,決然毅然將之深深鑿入閻魔心臟,震碎魔心!

  愕然再回神,呈現在眾人眼前的,竟是絕對無法置信的情景。

  戡魔功成,手仍緊握著深入閻魔要害的聖戟神嘆,半點未覺聖器侵體的鈍痛,赦生童子茫然的腦海之中,漂浮得,只剩最後魔界的回憶……

  那日邪殿之外,閻魔安慰道:「為了魔界,九禍的顧慮是必須,赦生你不可怪她。」

  「吾明白……」

  「但你的心動搖了。」

  「吾,始終是魔界的魔。」

  「你在懷疑什麼?」

  「非是懷疑,只是他……」

  「他,呵,九禍或許會怪我,但本座不清楚你究竟知曉多少。而對一個已經動搖的王族撒謊,只會將你推向敵人。銀鍠朱武,吾之摯友,其實,他,才是你的親身父親。」

  「……」

  「不問他為何曾經離開?」

  「吾是魔界的魔。魔君之意,狼煙所向。」

  「是嗎?吾相信你,也願意再給你一次機會。無論你心向何處,都得為我完成最後一件任務。」

  ……………………………………

  凝思未決,遲疑不解,心,終究無法背離魔界。魔殿之外,赦生童子回想起,某日不自覺送出只有一「赦」字、卻再無任何回應的信紙,連續多日沉默出神。直到戰前一日,許是被閻魔看穿心思,又是一番獨談。

  「赦生,還記得那日離開邪殿,本座對你講得話嗎?」

  「嗯……」

  「如果出戰屋中正道之計,情勢危殆之際,你記住必須親手殺了我。本座將以魔血,為眾人開出生路,奪得異度魔界需要的未來!」

  「魔君……」

  「這是吾對你的請求,非是命令,記住了嗎?」

  「赦生謹記……魔君的意志,永遠是狼煙所向……」

  「很好。或許,明日之後,你就自由了。」

  記憶的斷章,在此刻零落。有如停滯的時光,驀然回歸正軌。

  「刀戟戡魔,好一出刀戟戡魔,哈哈哈哈哈!」

  世間染成淒艷的紅景,強撐最後的餘勇,閻魔旱魃奮力扔出羽人非獍,獨臂打退早已失力的燕歸人,按在赦生童子的肩頭,欣慰卻又不舍道。

  「赦生,任務完成……你,未讓本座失望。呵,作為魔君,吾該勸你回歸魔界,正道不會信任你。但作為長輩,吾該兌現吾之承諾。」

  「魔君……」

  「赦生!」

  「吾,魔君……的意志,永遠,是狼煙所向……」

  話到嘴邊說不出口,到頭來,仍是從小到大,最為爛熟的應詞。然而下定決心一生跟隨的長者,卻已無生存的可能……

  雙手失力捶地,赦生童子首度落淚,嗚咽泣不成聲的調。痛入心扉的至極之悲,嘶啞的人跪落塵埃,無聲慟哭的魔,從未想過魔的一生,會有這般掙扎的時刻。

  魔之意志,彰顯寧死不屈的榮耀戰魂。這是自小到大,一直遵從的魔界律令。

  明明一切是遵令而行,但為完成魔界的使命,卻為何是以親手誅殺,此生最為尊敬的長輩為代價……而更可惡的是,自己就連恨,也無法痛恨下令的魔君……

  這樣無休止的征戰,究竟哪裡來的榮耀,哪裡來的歡欣鼓舞,哪裡來的勝利意義?

  牙冠緊咬,雙目潤濕。長久來內心緊繃的弦,剎那間斷得徹底。赦生童子明白,異度魔界……再也回不去了……

  閻魔旱魃咽氣瞬間,體內爆散的魔尊之源,形成巨大的黑洞,挾著天泣聖戟,瞬間將九禍等魔轉移向異度魔界,留下惘然迷惑的赦生童子,以及螣邪郎再難挽回的悽厲嘶吼。

  「赦生,小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