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蠢蠢欲動

  「太過仁慈的你,終歸下不了死手。<」

  神催意殘僅是家傳絕藝第一式,若是皇甫笑禪有心致人於死地,刀瘟斷無倖存之理。

  海風呼嘯,掩蓋了接近的軲轆聲。獨自站在岸邊的皇甫笑禪,亦未想過防備馬車中的人,悶聲鬱郁作答:「刀瘟受吾一掌五殘之招,吾不替她解除,就算僥倖不死,餘生也必殘廢在床。」

  「凡事總有例外。你無法確證,世上再無他人修習五殘之招……」

  聲音冷漠的似冰塊,仿佛聽不到半點關心。不過,寰宇奇藏微一沉默,卻是轉口說道:「武林並不適合善良仁慈的你。當為之事達成後,你合該退隱江湖。」

  「那你呢?」

  「較淺不言深。你吾只是因利接觸的陌生人,吾無向你坦誠將來一切的必要。」

  皇甫笑禪忍耐不住,追問道:「南宮神翳既死,你又何必繼續錯xiàqu?」

  「錯,江湖哪來的對錯?殘林之主,有些事情挑明,反而是斷了情分。」

  明明該是血濃於水的親xiongdi。不同的人生際遇已使兩人形同陌路。毫不意外皇甫笑禪會清楚自身來歷,馬車內的寰宇奇藏卻已語調轉冷,頓了頓又道:「吾之動向為何,單憑個人意願。最後的勸告,有心人搭救刀瘟絕非善意。你再不退隱,恐怕就是一步江湖無盡期。」

  「笑禪非禪,霜刃拾年……這些年來,你究竟發生了什麼?」

  「該了解的,你皆已知曉。不該明白的,吾無回答的義務。皇甫笑禪,再會無期了。」

  漠然之聲似欲斷念絕情。然而xiongdi間自有深刻認知。海岸潮起潮湧,天邊雲捲雲舒。奇詭馬車一路絕塵,皇甫笑禪出神望著海面上長長的流水車痕,一時惘然。

  「東家方起西家敗,世態有如雲變改。成,也是天地哀;敗,也是天地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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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色迷濛,落下孤燈。斷崖上迴蕩著久違的悽苦弦歌,飄向曠野,分外使人懷念。

  「少年無端愛**,老來賦閒萬事休。萬丈勛名孤身外,百世經緯一樽中。」

  縱然山高雪滑,亦擋不住得知好消息趕來看望的藥師。手裡提著兩壇好酒,離開了落日煙的慕少艾,神態輕鬆地在懸燈古亭下站定,彎下腰放下手中佳釀,道:「羽仔,老人家走了這麼遠山路,你都不停下來接我一回?」

  琴聲戛然而止,羽人非獍收起二胡,異常落寞道:「要飲酒嗎?」

  「呼呼,這句話會從你口中說出,真是使人意外。」

  放在平日,有酒膽無酒量的羽人非獍,絕不會這般發問。明了這段時間發生太多事,羽人非獍內心苦悶難言。慕少艾體諒一笑道:「吾怕兩壇酒尚未飲盡,你就首先支撐不住。到時候,藥師我還要陪你吹一夜的寒風,實在是划不來呀。」

  素來寡言沉悶不以言辭相爭,羽人非獍僅以行動首先揭開一壇泥封,仰面痛飲。

  「呵,我也不能落後呀。」

  孤燈下,大雪如同鵝毛紛飛,寒意侵心。生死摯友以酒舒懷,不覺風霜之冷。

  驀然,兩人同時放下空空的酒罈。慕少艾目光倏轉複雜,羽人非獍卻已轉身望向其背後,道:「要苦糖嗎?」

  一粒苦糖在空中劃出弧線,沉甸甸地落入掌心。可惜,卻不再是曾經的藥師,做出熟悉的動作。沉默半晌,阿九才道:「我想回西苗,做一件該做的事。」

  「你要報仇?」羽人非獍眉心一緊。

  「無論是為說服我自己,還是償還父母族人的恨。黑派的危害,總該有人處理。」

  「黑派為禍確實不能等閒視之。不過,南宮神翳雖亡,翳流殘黨,亦非兩三名高手便能盡滅。如今中原與魔界針鋒相對,咱們不能破話計劃,一切還需從長計議。」

  阿九不肯正眼以待,雖使慕少艾心下十分失落。但同樣憂心翳流動向的慕少艾,思慮片刻還是開口建議:「真要針對翳流……北辰父子與翳流之間,亦有仇恨未消。或許,咱們可以藉助北辰皇朝的力量。」

  「可以。」

  就算恢復了記憶,阿九亦非蠻不講理之人,知曉慕少艾所言乃是正理,當即頷首認可。

  而見阿九不似之前牴觸,慕少艾雖覺著隱隱不對勁,心頭卻不免被一股喜悅充斥,輕笑道:「那吾明日就前往北嵎皇城。」

  「吾與阿九會在落下孤燈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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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個時候和黑派火拼,會不會有些危險?」

  從落下孤燈回到琉璃仙境,慕少艾將事情向屈世途交代後,即欲啟程前往北域。只是事後想來阿九的變化有些蹊蹺,慕少艾便又與聞人然碰了次面。

  「一個人的變化,絕非旦夕可就。藥師明白你的擔憂。不過,你我之前就懷疑南宮神翳的死活。這一次,未必不是確認的良機。」

  「那樣豈不更加危險?如果北辰元凰得利,只是南宮神翳的有意算計。你們這樣前往西苗,很容易會被一網打盡。」

  「所以我才來請你幫忙呀。」

  手中煙槍一敲掌心,慕少艾說出心中盤算:「有你在暗處留意,我想任何意外,都有挽回的餘地。」

  「嗯……也好。」

  趁早解決有趁早解決的優勢所在。

  翳流當中有幾人實力不俗,萬一疥蘚之疾演變成大禍,亦非正道願見。而聞人然要放心慕少艾幾人前往翳流,隨行自然是最佳的保障。

  該辦的事都已做完,聞人然遂一口應下:「我沒興趣前往北域,說服他們的事還是得交你。對了,阿九在落下孤燈是吧?」

  「他和羽仔一起,安全無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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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鬼梁天下,互換的條件已經完成。你來魔界,還想要求什麼?」

  「吾來此,自然是有對魔界有利的情報。」

  幽深肅靜的魔城大殿,鬼梁天下孤身深入,再會異度魔君。閻魔旱魃審視許久,見其從頭至尾深沉不改,冷笑一聲道:「直說你之來意吧。」

  「吾探得消息,正道即將對翳流展開行動。」

  「失去南宮神翳,翳流微不足道。鬼梁府主,你已經浪費了第一句話的機會。」

  鬼梁天下不以為意,擺手道:「吾只是好奇,北辰元凰是否會依約踐諾?」

  「你了解得倒是透徹。」

  內心忌憚毫不外露,聽出弦外之音的閻魔旱魃,語氣已是一緩:「計劃?」

  「慕少艾意圖聯合北辰王朝,消滅翳流殘黨。難道魔君不覺得這是一個機會?」南宮神翳曾在阿九身上留下追蹤傳聲之蠱,鬼梁天下當然知情。

  閻魔旱魃深思答道:「是對魔界的機會,於你卻無益處。鬼梁天下,本座並不認為你會做無利可圖之事。」

  「明人之前不說暗話。老夫只是認為,北辰胤活著十分礙事。」

  「嗯……北辰元凰雖有城府,手段卻顯稚嫩。整個北辰皇朝,也只有北辰胤算個人物。」

  「異度魔界雖助北辰元凰獲取力量,但終究是破壞赤城皇脈的元兇。有北辰胤在,他未必不能再與正道彌補裂痕。屆時魔界恐怕偷雞不成蝕把米。」

  「所以北辰胤非死不可。但,本座還是同樣的問題,你的利益何在?」

  鬼梁天下問道:「吾幾名結義xiongdi的實力,魔君以為如何?」

  「鼎爐分峰,名不虛傳。」

  「此話不差。不過到了今日,鼎爐分峰已無存在的意義。」

  「呵,那本座就期待府主的能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