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亮盈波的碩大球體浮空緩慢轉動,紫霧噴薄的巨形劍柱撐天矗地,兩分黑暗之間上空,針鋒相對。
極招相爭之刻,技巧經驗的作用,已是微乎其微。就在泠然輕喝聲中,但見紫劍裹帶儒門浩然清氣,勢如劈天直直斬落。而由丹青見催動的氣劍,自然也無損其鋒銳之性。紫霞邪流相交一瞬,犀利劍芒隨之而生,形成掎角之勢。
邪之子與西蒙受到劇烈衝擊,不由自主連連退後。嗜血王者身軀外傷自主修復,不見頹色。天際黑球吞噬吸附之力在此影響之下,卻是頓時為之一滯!
邪兵衛終是遺禍千載無解之物,依其能源不絕的特性,嗜血者又有不死之軀,欲見高下,晶瑩紫劍終須一擊建功。否則,終是不算功成。
然而不較武學修為,光以根基而輪,得到一半邪兵衛的邪之子,實已超越其父西蒙;甚至,還要強過暫失佛魔合體之能的聞人然一籌。
連番失利耐性漸失,一時又受紫薇星劍壓制。邪子不悅重重一哼聲,盡數接納西蒙之助,雙掌豎舉正對空中黑洞,「暗日邪紅!」
漆黑空間突現暗日當空,配合邪兵衛獨創之絕式,邪子初露熾盛凶威。暗日殷紅如血,散發彌天黑邪之氣,不斷融入中央黝黑巨球,消磨紫劍之能。
一舉扳回劣勢,西蒙隨即再贊闍皇之力,邪兵衛駭人之能猛然爆發,邪風怒號衝擊黑暗之間,破土揚塵,浪掀百丈。
夜重生深感壓力,正欲遠遠避離,卻是不能為之;受命窺視戰局的敗血異邪,更是難承其勁。同時間,水銀化身與其手下,登在席捲四野的邪流之中,化作死物塵埃入土。
聞人然見狀,當即反手暗送一道輕柔掌氣,將受勁不支的四分之三送出黑暗之間,視線不移道:「闍皇連盟友都下得去手?」
「不敢親臨,插手都做不到的水銀分身,要之合作何用呢?」
闍城皇者溫和的外表下,隱藏著反覆無常的利己心思,淡漠一笑道,「此刻再也無人打擾,正是送汝等入黃泉之時!」
聲落招動,驟見暗日卷邪紅,勢如山洪暴發,摧枯拉朽震碎橫空紫薇星劍。平整空曠的黑暗之間,地形竟是再此擊之下為之一變,中央平地陡生不見底之斷崖!
「七簽雲笈·紫光斗姆。」
聽之柔婉,意顯剛烈,楚君儀鬆開右手,纏袖掛帛倏化綿長無盡之紫帶,飄舞行空刻化無形巨碑。
紫天筆懸空走龍蛇,儒氣妙文,敷成九章,應化九皇,居於斗垣。篆文一橫一豎,皆以深刻心力書之,化道己用,燦然生輝。字句珠璣生紫氣,蘊生鬼邪辟易之能,引生靈朝拜。暗日邪紅之式觸之便散,恰似烈陽雪消。
「黃泉引途判。」
長碑擋絕殺,邪之子卻在前招剛發之刻,早早便消去了輕藐心思,至極之式蓄勢方滿,陰森骷髏鬼體充斥整個黑暗之間,呼嘯飛馳隨後而至,意欲接引生者入死門!
邪毒之力勢如破竹,猛然撞在紫氣流溢的堅碑之上,發出轟然爆響。撒手行招,此刻不啻以一敵二,縱有奇招妙用,暫阻嗜血邪能,如山重壓亦使楚君儀身負內傷,臟腑受創。
「君儀?!」
「不礙事,吾尚能支撐。」
激戰未休,嘴角溢出的鮮紅,綴出別樣冷艷。楚君儀盈盈眸光,更露剛正誅邪之意。
邪之子至極之式,挾帶莫測之威,一半邪兵衛全力撞擊之下,頓使碑上生出深深裂痕。但巨碑雖生裂紋,卻始終不曾飛散煙化消失。楚君儀奮力再提元功,豎空碑文突而軟化向內捲起,如同筆筒一般將邪之子兩人,困鎖在內。
三式合招,第一式若是不能聯劍殺敵。第二式則以防範為優先,後續禁錮爭取時間。而第三式,正是瓮中捉鱉的全力一劍!
「七政九皇·御統星曜!」
定四時,合三才,齊七政。一口威嚴肅殺之劍,正應王道凝聚而生,憑空握於聞人然之掌,簡單直刺而出。像是理所當然一般,長劍劃破界散黑幕,貫穿已成筆筒圓柱、封鎖嗜血者雙強的碑文。
不必再看結局,只因結局註定。聞人然目光一瞬,徑直奔到楚君儀身邊,攬住腰化光而走。
將消的黑暗中,傳來沉悶的痛呼,隨之便是怒極欲狂的長嘯之聲。
「父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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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出闍城外的迷霧之林,時間已至白日。對最後那一劍的威力,聞人然自是內心有數。思忖著邪之子與西蒙,傷勢至少一輕一重,無人會在此刻追來,便從空中降下。
隨身撕下一片衣袖放在地面,扶著楚君儀走到樹樁處坐好,聞人然接著將神源化出助其療復傷體,半晌之後才收功小心翼翼地關切道:「感覺怎樣?」
「內傷雖是不輕,但還不妨事。吾甚少入世,短期內應不必要出手了。」
朱唇輕啟吐出一口濁氣,楚君儀回視著聞人然,搖頭答完溫婉又問:「你呢?」
「你沒事就好。我只是在和夜重生,邪之子交手之後,又連續施展三種合招對付他們父子,費力甚巨,精神有些疲累罷了。」
將神源放在楚君儀攤開的掌心包好,聞人然右手輕輕拍了拍握住,思量著說道:「龍宿和禔摩沒出現,看來一切是往好的方向進展。」
「嗯,龍首若能隨後匯合,有此良機為何不殺?」
雖然未曾留意最終結果,但在離開之時,楚君儀餘光瞥見西蒙護在邪之子身前擋招,就算不死,短時間內也不復完整戰力,不由有些迷惑。
「龍宿不會來,邪之子不好殺。而邪兵衛的問題,也不是殺一個邪之子就能解決。否則設法加固封印,豈不更為便捷?」
聞人然解釋道:「此番縱無四分之三之故,我近期亦會尋機與你同來此地。目的本就不在殺死邪之子,而是為了斬除西蒙。有西蒙在,邪之子沒那麼容易上當。受咱們合力一劍,就算西蒙不死體質再怎樣逆天,但力量差距過大的話,他也不可能恢復的了。」
楚君儀輕輕點頭,應道:「能為勝過西蒙不少,邪子天資亦是聰穎,可惜無法導之向正……對了,聽汝之前所言,邪之子並非完整的嗜血體質,又是為何意?」
「大概就像沙羅一般,邪之子有那種完美的資質,卻不算是正統的嗜血者,無法練就嗜血者的匹配絕學。所以西蒙才會設法找尋邪帝絕式,用來彌補他兒子的弱點。」
邪之子的武功算不得絕頂,至少目前兩三年內如此。至於三十年後,那位花了兩三年掃平苦境,能打斷聖器佛牒,吸收了完整邪兵衛的邪之子,聞人然卻是不敢妄自揣度。
畢竟就算起事之初還顯稚嫩,需靠人海為助。但經過三十年的時間,以邪之子的逆天資質,斷不可能仍舊存在致命的短板。
不過未來邪之子究竟能為如何,現在也無關緊要……聞人然想想也就按下心思,道:「今日之後,闍城要改朝換代了。至於華麗無雙的儒門龍首大人,恐怕正想著禍水東引。」
「這,是北嵎的三王爺?」
「北域皇朝內部漩渦遍布,正值多事之秋。呵,不過北辰胤有些草木皆兵,咱們也是可以理解的嘛。」
「汝笑得很虛偽。」
「哪有,我可是答應過玉階飛,輕易不介入北嵎內務。」
說到北嵎,聞人然就不免聯想到那幾位老仇家,若有所思道:「為什麼不直接殺邪之子,其實還有兩個原因。有一個不能說……」
楚君儀沉吟著問道:「吾猜猜。是這一役的消息傳出之後,汝在江湖上的凶威又要大漲一截。兩人聯手尚且還能接受,若是汝憑一人之力殺了邪之子,日後不免成為眾矢之的,再難安穩?」
「凶威?那端莊有禮的儒門教母,豈不是要受我拖累,傳成母夜叉了?」聞人然裝著不滿地反口調笑道。
素來外在表現得雍容大氣,但母夜叉這個詞……沒旁人在場,聞言臉頰泛起少有的慍紅,楚君儀低頭棄嫌道:「若真是母夜叉,吃虧的人亦非是吾。」
「是是是,我被占便宜了。夫人,受傷的話,咱們是不是該回家吃藥好好調理?」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