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心栽花花不開,無心插柳柳成蔭。
對道家修行者而言,乾坤二定、周流六虛的道理,領會和知道完全是兩個概念。而秀心能通過前八層的《渾天寶鑑》,悟出法以萬物的精髓,聞人然只能說苦境確確實實是存在常人不能理解的天才的。
只是有素續緣珠玉在前,秀心又只專注在道家典籍一項,聞人然此刻倒也不覺得有多驚訝。反正是自家的孩子,又不是外面的敵人。要是邪之子那種滿肚子黑水壞到不能再壞的怪胎,那就得把他提前扼殺在搖籃里……
不過現在還是照顧沙羅重要,聞人然也就按下小心思,細細體會起之前從女兒掌心截取的一縷真氣,忽而開口說道:「秀心你先試著從沙羅百會穴,慢慢輸送一道真氣,看看有什麼反應。」
「哦。」
從聞人然懷裡跳了下來,等幾人回到內室,沙羅盤腿坐下之後,聞人清苒便依言伸手放在沙羅頭上,運起一股蘊含相生八勁的奇特真氣,緩緩渡入沙羅體內。
「啊!」
八道真氣匯成一股,仿佛有靈一般運轉。突然看見沙羅叫著往後跳了一步,聞人然和秀心異口同聲地問道:「怎麼了?」
「像,像有一隻蟲子在身體裡面跑來跑去,痒痒的。」
聞人然噎了一下問:「呃,那還有什麼難受的感覺麼?」
「一會兒冰涼涼的,一會兒又暖洋洋的,唔,變來變去,很奇妙,就像大哥哥變戲法一樣有趣。」
把內功當成變戲法,沙羅的性子果然不適合練武功……聞人然暗自一嘆,轉過頭朝著兩個女童囑咐道:「秀心,等周天運轉完全,沙羅功體自然而然生出一絲新力,你再引導它運行幾周。至於沙羅,你的經脈穴道和常人不大一樣,就用秀心姐姐幫忙的這段時間,好好記住體內那道真氣是怎麼運作的。」
「好的,但是伯父,沙羅不懂內功哎。」
聞人清苒搶先回答道:「那也沒關係,反正這道真氣它是活的。」
「活的?」
「嗯,只要能成功的話,妹妹修煉得到的功力,就會自行順著周身脈絡運轉,完成大小周天。但是也有像阿爹說得那樣存在一個缺點。」
「秀心以後要欺負你的話,在你的功力超過她之前,你很難做出有效的反抗。」
「只是這樣嗎?那沒關係啊,反正姐姐一定不會欺負沙羅的呀。」全然不把這件很有可能危害到自己生命的事放在心上,沙羅對身邊人的信任總是異常充足,一點都不在乎地回答道。
「那要是以後玩躲貓貓,你一定會被秀心找到呢?」
「誒,為什麼?」
見沙羅有些喪氣的模樣,聞人然頓時有些哭笑不得,想了想答道:「沒辦法,秀心的那道內力相當於母,而你自己丹田蘊生的真氣,自然而然就帶了一絲渾天勁的靈性。雖然我會讓秀心將自己的內力收回,但只要在一定的範圍內,秀心完全不用刻意運功去感受,就能準確知道你在哪個位置。」
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沙羅就定下心思去牢記。驀然,一股半聖半邪之氣無端而發,血脈受其所激立即生出反應,沙羅卻因全然沒有防備,而不知如何去掌握它。
好在聞人清苒一直記得聞人然的囑咐,當即逼上雙眼盡心引導著這一絲新生之力運轉。
「秀心,可以了。」
「哦。」
良久之後將自身的內力收回,聞人清苒見沙羅已然入定自行習練,就跪坐在木榻上問道:「阿爹,沙羅妹妹這樣能行嗎?」
「其實我也不是很確定。」
如果秀心是從《清微八陣劍》裡面悟出周流六虛的道理,說不準聞人然還能猜到幾分奧妙。但《渾天寶鑑》的前八層,和《周流六虛功》根本八竿子打不著。
天下至理雖然說來說去也就那些,但就算道是相似相仿的道,走路的人不一樣,所能得到的成就,自然也就不會相同。而秀心不將八層渾天勁留下,沙羅練成的內力至多只有聖邪兩勁,所以是否具有媲美八勁的效果,還需待會兒具體檢查一下才能知曉。
就這樣安靜地注視著沙羅,但聞人然等了一個時辰之後後,見她還是沒什麼特別反應,像是發覺什麼地方不對勁似的,皺了皺眉頭走近了一探,才神色一囧道:「秀心啊,蓋好被子我們離開,沙羅她睡著了。」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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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父,剛才沙羅不是故意睡覺……」
越說越不好意思,臉紅的像個熟透的蘋果,沙羅十分害臊地低頭道歉。
快到是晚餐的時間,眾人也都閒了下來。金小俠見到沙羅這個樣子,還以為被聞人然給欺負了,也顧不上佾雲還在一旁,立刻就叫喊出聲:「喂,你把沙羅怎麼樣了?」
「我突然覺得應該讓傲笑紅塵留下,這樣你小子才會比較規矩聽話。」
果然除了葉小釵和花非花,葉家的後代個個都和自己相性不合呀……沒工夫搭理金小俠,聞人然針對性地警告了一句之後,就面朝著沙羅應道:「睡著了沒關係,伯父已經確認過,那道內力是像之前推論的一樣生了根。」
「那,那以後我也要像哥哥姐姐們一樣練功了嗎?」
「你和秀心我要另開小灶……」
聞人然這話說完,突然發現這裡這麼多孩子,被忽視了許久。不過素續緣和阿九兩個人專業對口,金小俠每天有沙羅陪著玩,又有佾雲教導,似乎沒什麼問題。
至於秀心,只要不是太危險,聞人然都帶在身邊。咦,貌似忘了一個那誰誰誰……
莫名有些心虛地瞥了一眼靠著門柱子,一臉自己欠了他百八十萬兩黃金一樣的刀無形,聞人然倍感歉意道:「無形啊,我好像很久沒揍你了,你是不是很懷念?」
冰塊臉叛逆的表情,被聞人然一言戳破,刀無形嘴角抽了抽,卻還是故作漠然,半閉著藍色的眼,冷淡帶刺地回道:「你是高手前輩,現在你說了算,但遲早有一天,我會向你證明我的刀。」
「是嗎?我說你現在連我女兒都打不過你信不信?」
「呵,痴話。」
刀無形「嘴上很討厭,身體很老實」的毛病,雖然經過調·教有所改善,但是在聞人然的面前,卻是始終拉不下面子來。
所以,他一方面故作不屑地回答,一方面又暗自上了心,忍不住往秀心身上瞥了一眼,卻是蹙眉不語。
「怎麼,你要試一試?」
刀無形聳肩淡道:「我從來不懂留手,你就不怕你女兒受傷?」
「孤陋寡聞。續緣兩三歲的時候,就拳打舊三教的先天前輩,剋死滅境邪靈至尊了。秀心的天資可不比他差,我覺得你可能撐不過十招。」
中二期熊孩子的往事,真是不堪回首啊……見阿九放下了麥芽糖,金小俠也是一臉八卦的模樣,素續緣握著扇子的手頓時就是一抖:「叔父,莫要再提了。續緣如今只願懸壺濟世,江湖風波已無心涉入。」
「沒關係,每個人都有一段不堪回首的過去。比如雖然你看起來還年輕,實際上按輩分,金小俠都需要叫你阿公的事,有什麼不好意思說的麼?」
「……」
耳邊響起一聲頭撞木板的聲音,也不知道是哪一位心裡建設不過關。聞人然自顧自地玩得開心,隨後又轉回了話題,挑釁似地問刀無形:「怎麼,給你一個證明自己的機會,不敢接嗎?」
「……我不會容情……」
「你不用留手。」
聞人然自不是沒事找事做,而是在給沙羅和秀心做出最合適的安排之前,有意一試自家女兒的功夫究竟有什麼奧妙。
「秀心,會得都可以用,不用害怕。」
「嗯。」
不問輸贏,無心勝負,不拒絕,無質疑,聞人清苒只是輕輕一點頭,提步依言走到空地中央,倏然氣質一變,身若乘風御氣,隱露姑射之姿。
孩童特有的稚氣雖未盡除,卻顯脫俗靈秀之仙態,心如淵泉,神凝意潔,淡望著彼方青年刀者,波瀾不驚。
「……」
刀無形有特有的狂傲,但不代表他沒眼界。但在與近來朝夕可見,尚不滿十歲的女童對視之時,方才明白早先錯眼,錯得有多麼離譜。
右手食指不自覺地從額前明藍的發梢挪到刀柄,但刀無形肅容以對,卻仍不願占了先手的便宜。
聞人清苒仿佛看出了刀無形的意思,靈動的大眼睛微一轉動,髮絲輕揚間,五指向心生起一股輕攏漫涌、縹緲無痕的如雲霧氣瀰漫四處。
白雲煙只是《渾天寶鑑》的入門,但世間能由雲參悟的神通卻絕不止於此,尤其在秀心的師傅是練峨眉的時候,就更不能以常理去定論。而秀心所參悟的「周流六虛」,最區別於八卦術數衍生而來的「周流八勁」的地方,就在於渾天勁可分可合,可任意轉化。
曲直如意聚散由心的雲煙之勁,基礎擾人耳目、遮蔽觀感的功效,在刀無形的一雙利眼之前有如擺設,但手中之刀卻一再提示著刀無形,這股雲煙並不容易對付。
雲無定象,就在刀身出鞘,揮出第一道反擊刀氣的剎那,刀無形卻是驚覺身前這股雲煙,倏然折射淡淡金光,金鐵之聲陡然一響,隨即便被剛轉柔,化入方圓雲氣之中。
「連白雲煙都能用成這樣,難道秀心連藺無雙的古雲之極也學了?要真是那樣,我突然覺得除了劍,都沒什麼可以教我女兒了呀。」
「刨除年輪所限之根基經驗,令愛對武道之領悟運用,著實匪夷所思。」作為雲門八采之一,見得聞人清苒所用的白雲煙,佾雲十分明白聞人然此刻所想。
「但是,如果我的猜測沒錯的話,根基內力這種東西,對沙羅和秀心,很容易就能快速增長,那麼問題就來了……」
佾雲道:「你是在擔心揠苗助長?」
「不,外面有狗在叫,說明有客人上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