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爭時

  「既是如此,吾更要一試你之實力,是否達到當年欲蒼穹的程度。」

  漫不經心淡笑未落,驟來的邪氛卻已遍掩四野,紅月異像背懸天際,陰陽師倏爾一嘆,憑空乍見邪櫻飄飛,挾殺啟戰!

  艷麗魅惑下的嗜血驚怖,是陰陽師甚少流露人前的毒辣殺意。霏雪般的花瓣快轉奔騰,在紅月之下更添詭異兇險,旋流繞身不息。

  「欲老確實是我長輩,但除了家師以外,其他幾人的年齡未必比我大。」

  詭麗兇殺之景入目,不掀半點漣漪。聞人然手中短劍豎舉朝天,周身一股玄異劍意無邊蔓延,頓將邪櫻怒潮震落成凋零碎瓣,「而《陰陽雙冊》內中玄妙,我雖不敢說瞭然於胸,但邪主這樣隨手試探,是否未免看清在下了?」

  陰陽師的法術確實獨到非常,然而就算《八品神通》聞人然並未深入研習,劍靈自助仍非一般術法武學能破。

  碧綠翠芒生三尺,一聲冷問之後,聞人然身影失而又現,相隔數尺與陰陽師相對,黑鳶浮華消抵邪能,掌中之劍光華陡然大盛,單以雄渾根基催劍,直戳陰陽師眉心而去。

  凌厲非常一劍迅疾照眼,陰陽師雖早對聞人然紮實根底,內心有所預料。但劍靈隱而祭法,聞人然單手起劍,既保持術與劍的各方純粹,又因劍心相通而使配合默契無間,兩相加成之下的妙用倍增,陰陽師方覺對手此舉與己陰陽合一之體,竟有異曲同工之妙,實力遠超早先預估。

  「弁天之邪·化地之能·陰陽雙極!」

  危劍在目,一招便是欲決生死的強勢不讓。陰陽師心思一定,提起雙掌合攏在前,強烈**鼓盪袖袍,吹得長白髮絲紛亂而舞。玄門之法融合陰陽之學,恰似混沌雙分,在劍尖逼近額心半寸剎那,將之穩穩截住。

  劍與掌在兇險處僵持不下,陰陽師深明聞人然此劍用意,不鬥招式變化,只重根基內力深淺,當即奮起邪元以抗。

  然而強橫內元付於掌間,卻覺宛如泥牛入海,陰陽師眉心頓凜,瞬息之間心念翻變,足下碎步微挪踏斗布罡,昔日道門真法臨陣以發,竟帶格格不入的邪異之氣,緩緩消磨劍上真韻。

  「看來你之劍法亦非牢不可破。」

  「世無不可解之劍招,卻有不可勝之人。」

  本就沒準備能一劍敗敵,指尖翠黛顰一擊不中,聞人然心思不變,道:「在我面前動用正一天道術法,陰陽師你不認為滑稽麼?」

  「呵,到了你吾這種境界,各家流派術法運用早就存乎一心。還是在你眼內,吾只是照本宣科、不知變通之輩?」

  面無絲毫變化動搖,陰陽師一搖頭聚掌再贊雄力,陰陽雙極變化不定,血色櫻花卷飛消融神通妙意,就在接觸聞人然左掌瞬間,陡變陽極之態。剛烈純陽之力,倏而又轉邪晦極陰之能,劇烈起伏的掌風變幻,意欲利用聞人然功體適應變化之機,破壞雙極舍利雙生平衡。

  陰陽師內元滾滾倒灌入聞人然體內,一段一段,一截一截,冷熱陰陽、正邪持續激變,挑動沉積已久的雙擊舍利雀躍而動!

  「你的法術的確勝出我許多,但你對佛魔合體的了解卻實在太少!」

  真元隱隱躁動不止,然則雙極舍利恢復些許活力之後,卻並未如同陰陽師所料一般產生劇變,導致對手不戰而潰。

  驀然,聞人然身涌燦然金輝,形成薄而堅韌的氣牆,竟反使陰陽師之招徒然無功。

  「這是?」極元反擊,陰陽師頓退數步,首露愕然。

  「可惜了,你的陰陽雙極體,因為五形俱喪之故,單體並未修至化境,否則或許能夠明白究竟什麼才是極元。」

  雙極舍利在佛魔合體之前,本就可分開單獨收用。而每一名能夠形成至極舍利的頂峰佛者、魔修,均已將自身內力純化至極點,本質上說就是世間少有的極元之境。而佛魔合體之所以常法難破,便在於佛魔相生倍增護體勁氣之後,內源不絕不斷的渾厚氣罩。

  極元高手明顯的特徵護身之氣,就算聞人然雙極舍利,僅是取自梵天早年大半佛元,與苦境異度雙魔界一部分的至純魔氣而成。

  量雖不及按部就班苦修自得而來的深厚,但聞人然自身根基本就不俗,一身內力受其影響,劍道又早臻必須之境界,多年亦已將己內元推上此層。

  此刻縱然無法發揮佛魔合體之效,單以極元修者之能為,亦要勝過陰陽師一籌不止。

  「極道之破!」

  退而蓄力一掌再攻,陰陽師雖漸覺不利,但大好時機若不把握,總會讓人心生不甘。

  陰陽師最大的優點,不僅僅是深厚城府與權算,亦在於他法術與武學結合後的多變莫測。奈何他壓箱底的術法絕殺,卻是無法在外輕易動用,更加有頗多條件的限制。但在此情境之下,同樣容不得陰陽師不竭力一搏。

  雙極歸一之招,一點突破之式,在紅月照耀下,鑑證陰陽師必勝之決意。

  催上頂點的陰陽極轉瞬即至,聞人然身前護身之氣,不動自然而生。然而陰陽師之軀莫名一閃,竟是女體陰陽師分化出去,繞後揮送數條粉紫緞帶,白舞邪殺一式,挾萬鈞之勢破護體之氣,反手更是意圖重傷對手的凶歹之擊。

  「弁天之邪·化地之能·蓋天紅邪。」

  紅月邪能蜂擁匯聚,十里方圓入目儘是嫣紅,忽起邪能之陣削敵補己,超卓之能使得圍觀者驚嘆萬分。不過雙體前後夾擊,滿目鮮紅幻影,冷焰怒騰之招,縱有當世少見之強,卻也並未讓聞人然面生太多波瀾。

  電光火石間,但聞裂帛斷錦之聲連響,翠黛顰內劍靈自行護主,一劍打斷女陰陽師強招。隨即,劍靈暮秋筠化形再祭神通妙術,竟使女陰陽師分體動作戛然而止,通體瑩碧之劍登時將之一擊驅散!

  「雙分化體的招數,對我起不了太多作用。」

  「言之過早。」

  術法對不通術法的人,能起到出其不意,一擊必中的功效。但在一個術法層次不弱的對手面前,優勢便會縮小,乃至被其他方面的短處消弭一空。而陰陽師能成為一境之主,除了高妙法術,他之武學自然亦非尋常可較。

  話甫落,陰陽師猛一動念,陰風泣月掌倏然上手,淒涼陰風呼嘯而起,鬼哭陰唳環響眾人耳畔。

  「一直都是你出招,是不是該讓讓我了?」

  本顯非凡通透之態的翠黛顰,其上忽而浮現虛影符籙,亳光清輝閃爍。陰風泣月掌既是武學,亦是陰陽師法術大成之精要,否則當年欲蒼穹亦不會被陰陽師臨死反撲,導致自身傷虧的結果。

  然而強招臨身之際,聞人然五指握劍輕輕一揮,但見翠黛顰上晶瑩星屑寶華一閃而逝,劍身竟將術法融合之效剝離而去,僅留下陰陽師單以邪能催動之掌力。

  一招用老,劍路將盡,只剩最為直接的碰撞!根基內力的差距,在這一刻盡顯而出。

  到底還是法術為優,陰陽師邪能不及劍功,足下連連而退,施術欲擋卻覺一貫奧妙之法,在此劍之前竟如薄紙般一戳既透,眨眼劍尖臨胸。

  陰陽師側身欲避,仍被貫穿右臂經脈,奇特劍息竄流體內,致使周身靈力紊亂一時,其後更似被憑空消去三層一般,身感虛弱空洞。

  公開亭一會到了此刻,終使一向穩若泰山的陰陽師,忍不住勃然變色:「一劍破萬法?」

  「萬法,怎樣才能算是萬法?是人類眼中的萬法,還是真神眼中的萬法?若真有那種境界的劍術,也不是人軀所能達到的層次。一山還有一山高,求道之途慢慢無盡呀。」

  勝負已定,聞人然也不想將自身底牌暴露人前,只是搖了搖頭,掩飾一笑答道:「只是人力有窮時,我不想再將精力放在術法之上,需要從其他方面彌補罷了。」

  「哦?」

  像是無視了所有人的好奇,聞人然收劍而立,往極道天權的位置看了過去,輕咳一聲道:「這一戰該是我贏了?」

  「一勝一負,最終結果猶未可知。」

  傲笑紅塵有其胸襟,陰陽師自也有其風度坦然認敗。加上自診內元運轉,發覺體內劍氣甚難驅離,陰陽師心忖:若是歸程與人形師相會,恐會身陷不利局面……

  就在此時,九幽忽而踏步而上,語露不耐道:「蜀道行再不來,總不能一直往下拖延。」

  之前就發覺九幽神色有異,臥江子頓時眉頭一緊道:「幽皇的意思是?」

  「最多再等半個時辰,否則第三戰便該算汝等失敗。」

  某種意義上,九幽著實天真的可以。三戰之約,只不過是中原不樂見兵燹戰禍帶來群眾傷亡,加之可能被嗜血者亂中取利,而非當真取勝不得。

  就算發生了一些變故,導致蜀道行不能及時到達現場,光是見到三教頂峰,和此地中原眾高手,就該知難而退而非咄咄逼人。

  眼見著九幽口出稚嫩之詞,聞人然不由嗤笑出聲,意有所指道:「九幽,你固執己見強硬逼迫便罷,但是在超然世外的三教頂峰面前,執意讓有傷在身的邪主和極道天權陪你送命,是當他們傻的麼?」

  故意用這種劍招,聞人然是看穿了九幽得到了意外有利的情報,而有意拖延所使的麼?不過事已至此,內傷未解的情況之下,在此等待恢復倒也不失為折中之策。

  狹長眸眼半閉,內心思緒千轉,陰陽師斟酌片刻道:「嗯,吾可以再等幾個時辰。不過,若是傍晚的時候,蜀道行仍舊不曾趕到,那便以棄權論算,你們正道一方該無意見了?」

  「他一定會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