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百你覺得天岳和四無君為人怎樣?」
「啊……」
沒想到剛搜查完的聞人然,起身脫口就是這樣一個問題。百朝臣腦海內一片空白,卻還是裝模作樣地苦著眉頭思考,隨即發自肺腑地搖頭嘆息道:「唉,天岳近來所為太過殘毒,非是仁義之師,遲早遭受天譴。至於四無君之為人嘛……哼,他就是個庸俗、無情無義、冷血殘忍,不能識人為用的三流謀士,實在不足道哉。」
「哦?」
「怎樣,好友你不信?」
自覺「做戲」還不足夠,百朝臣痛心疾首地捶胸道:「你看在四無君的帶領之下,天岳先與冥界交戰,又與正道翻臉,屠戮武林各大門派,導致無辜百姓喪亡。正是見此慘狀,連年醉心山水的我才會挺身而出,誓要替冤魂討回公道。」
「是嗎?如果真像小百你說的那樣,我覺得天岳的軍師該由你去坐才對,這樣兩界和平融洽,就不至於戰事連連了。」
一言深得其心,百朝臣忍不住使勁一甩綠毛扇,拍打著大腿嘆道:「對嘛,我也認為軍師這個位置更加適合我!啊,好友你切莫誤會,我只是適當地代入立場,發表一下自己的感慨而已。」
「嗯,我明白,小百你心懷蒼生大義,情操十分令人欽佩。」
改口改得這麼快,還不算太蠢……剛才那番話要是被四無君聽見,百朝臣你一定沒好果子吃。
不過問完這個問題之後,聞人然認為已大致可以刨除之前那班殺手是天岳所派的可能。
就百朝臣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辦事能力,無論怎麼輔助那都是徒勞嘛。看來四無君也是被他煩夠了,才把百朝臣派出來糾纏自己,方便時再通報一些消息回去,聊勝於無?
而考慮到栽贓嫁禍的可能性,陰陽師早知自身與天岳為敵,邪能境應當無此必要。那麼就是其他與己有仇的勢力,為了防止被自己尋上,才掩飾身份故作的誤導了?
對殺手來歷一時查無頭緒,聞人然乾脆不作深思,朝著三人說道:「這些人身上都是天岳的標誌,我想敵人是誰不用多說了。」
「啊,天岳?」
「怎樣,小百你有其他想法?」
「沒,沒……天岳爪牙遍布天下,竟然連好友你都成為目標,真是可怕至極!」
愣在原地微一怔神,百朝臣聽見呼喚,連忙高聲答道。不過腦海所想,卻是這些人全無天岳氣息,應當非是軍師所派才對。不過將計就計,既可誤導聞人然,又能藉此機會拉近雙方距離,同樣是一舉兩得。
「唉,天岳對我心心念念,也該找個機會討回才是。」見了百朝臣心有餘悸的模樣,聞人然忍住內心笑意,轉又朝著一旁忘塵緣看去,問,「大師對此事又有何看法?」
欲界目前需要修養,被捲入江湖仇殺並非所願。而對之前殺手的身份,忘塵緣更是分毫不知。
神色寧靜地閉目思考,忘塵緣似是不曾被方才刺殺驚擾,過了片刻平淡地反問:「敢問施主得罪過何人?」
「最近的話,欲界肯定排在第一位……這,大師你的意思,有可能是欲界式微之後,故意假借天岳之人的身份,向我進行報復?這倒是很有可能!」
雖然這個猜測離事實差距很大,但忘塵緣又覺得沒法反駁欲界有所圖謀。
只是如今欲界勢力元氣大傷,忘塵緣怎肯聞人然輕易將目標轉移,輕咦一聲續又問道:「施主是這樣認為的嗎?但欲界失去支柱,無絕對的高手與謀士策劃領導,當不至故意引起世人注目才是。」
「欲界……」
欲界與波旬兩字傳入耳中,霽無瑕目光倏現迷茫之色,腦海內隱約浮現出連串的記憶碎片,不斷衝擊意識腦識。
而剛覺得忘塵緣所說有些道理,聞人然正欲思考其它可能之時,轉眼正見霽無瑕不妙之態,神色瞬變萬分凝重,連忙舉起手掌在她面前大幅晃動:「阿姐,阿姐!」
「……唔……嗯?」
「你怎麼了?」
「吾……無事。只是不知為何,吾每次聽人提到波旬與欲界,總會無端出神一段時間。」
艱難掙扎出記憶幻象,霽無瑕仿佛仍有些分不清現實與虛幻,單手抵著額角輕輕揉捏著,眸中閃過痛苦困擾之色,答完續又反問,「小弟,你說吾兩人會不會與欲界有關?」
這邊一個是欲界死敵,一個是正版波旬三體之一,有關肯定是有關,可是這話根本不能說出口。
聞人然搖頭答道:「沒有,阿姐你忘了我曾和欲界波旬交過手嗎?所以咱們和欲界絕對沒有一點關係。想以阿姐你平日作風,應是曾惹上欲界才會受害,導致過往記憶喪失。」
「是這樣麼……」
「我也不清楚。但是失去的記憶,總有找回的那一天不是麼?既然事情尚未明朗,阿姐也不必自尋其擾,徒惹心頭不快。」
為求使霽無瑕儘快安心,聞人然唯有竭力勸慰:「連日來浪跡江湖,行快意俠道,為仁義之事,才是阿姐心之所向。只要所為無愧俠心,暫失記憶又有何關係呢?」
「嗯……此時杞人憂天無用。與其如此,確不如將有用之軀投入俠義正道,多為有益之事。」
靜思安神終歸平靜,霽無瑕淺出一口氣,按下複雜心緒展露笑顏道:「不過目前小弟你受人暗害追殺,吾看還是就近先處理你的問題為上。」
「哈,那我就謝過阿姐仗義出手了。」
舒下心釋然一笑,聞人然隨後伸手向前:「酒現在是喝不成了。咱們不如就此改道雲塵盫,聽聽素還真對這些人來歷有何看法?」
「如此也好。」
達成一致意見,聞人然朝著百朝臣和忘塵緣一拱手道:「大師,小百,相逢自是有緣。不過聞人然之私仇與二位無關,就不牢同行涉險了,請。」
不情願地淡然頷首致意,見兩人轉身遠離,忘塵緣本以為女琊意識有了甦醒之象,誰知竟被三言兩語平復。更甚者,聞人然是否知曉魔佛女琊的身份,更是未知之數。
忘塵緣思及此處,登時深感擔憂,暗自打定主意:此間發生之事必須回稟魔佛迷達,絕不能讓魔佛女琊一直受到正道影響,否則日後教宗波旬重臨人間,恐生難料變數。
分道揚鑣的人,有著不一的苦惱。較之忘塵緣所患,今日遭逢兩度意外,聞人然亦覺危機將近。
無解的難題揮心不去,煩心之人卻在須臾間無聲轉換。
這出生死仇敵轉親人的戲,若是再這麼演下去。時間愈久,霽無瑕與女琊的區別界限,是否會越發模糊?到了女琊意識歸來之時,自身執劍之手是否還能穩握對敵,越往後拖延怕是越難明了。
終是兩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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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時候你被四無君暗算,真是個壞的不能再壞的消息……可是為什麼我就是不信你真的受傷了呢,素還真?」
雖然百朝臣很不情願,聞人然還是與兩人請辭分道,與霽無瑕來到雲塵盫。誰知剛來就見到素續緣急急迎上,將素還真受創之事轉告。
此刻內室中的床鋪之上,靜臥著喘息趨弱的中原巨擘。雖然續緣明說是親眼目睹素還真受到暗算的過程,而以他之醫術亦無良策解救。
不過早非第一次見素還真詐傷,聞人然可不信他之經脈至今未愈。就算龍氣劍尚無法動用,但以素還真之武修應付四無君一人,怎樣也不該毫無還手之力才對。
瞬息定下心思,聞人然偏過身問:「續緣,你爹臨死之前有什麼遺言交待的?」
「……叔父,爹親僅是昏迷不醒。」素續緣忍不住手一抖答道。
「可是四無君不是說,若想要讓素還真活命,咱們這邊就不能插手刀劍之爭嗎?以我對素還真的了解,他一定不會同意咱們棄金子陵於不顧,所以他早死晚死沒什麼區別。」
嘴裡一點都不留情地毒舌某人,聞人然面朝著素續緣,重複了一遍剛才的問題:「快說,你爹留什麼東西下來了?」
「這,好。」
搖頭苦笑數聲,素續緣還是化出錦囊遞向聞人然,道:「爹親曾言若是有朝一日遭逢意外,待叔父再上雲塵盦時,便將此錦囊轉交叔父。」
「……其實我剛才只是開玩笑,沒想到你爹竟然真的留了錦囊下來。」
按照慣例素還真留下錦囊的話,一般是確實有傷在身才對,難道說四無君果真把素還真打傷了?
略有些奇怪不解地將之接過,聞人然正欲拆開一觀,素續緣卻開口制止道:「叔父,爹親有言,錦囊不到萬不得已之時,切記不可拆除。」
「切,你爹不知道我從來不吃這套的嗎?」
話雖如此雖說,聞人然心內似是冥冥有感,這次接過錦囊之後終究沒有拆開,而是將之收入懷中。只是這個萬不得已之時,究竟是指什麼時候?
「此錦囊爹親明言只與亢龍劫有關。至於應對天岳與邪能境,爹親預先已有布置,叔父不必疑問。」
「亢龍劫……我明白了。」
素還真既早做布置,有他親兒子在自然不用擔心事情超出掌控。再則還有一頁書前輩在,反正不用這邊亂操心。
不過來雲塵盦的目的尚未探討,想到素續緣智慧同樣不俗,聞人然便將發生之事盡數告知,準備聽聽他的意見。
沉思半晌之後,素續緣眉顯凝色道:「如今叔父功體大損,每一個敵對的勢力,皆有向叔父下手的可能。不過拋開近來結下的寇讎,叔父是忘卻了久遠前的舊恨了嗎?」
「以前的仇怨嗎?我在苦境結下的第一樁仇,好像是在……北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