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意外的兩人

  波旬受封星雲河,轉眼已過大半年。天策真龍沒身雲海,杳杳不知所蹤。憶秋年五人久經王朝變更,本就無意世俗間的霸業爭奪,攜手一同退隱養傷。中原巨擘一頁書,卻因運轉九梵神印承受龍氣傷勢沉重,被淨琉璃菩薩接往定禪天休養。

  雲塵龕上,僅僅剩下寥寥數人。正道衰頹跡顯,天岳登時不再安分,全面向中原掀起刀兵。而因素還真被四無君所擒的緣故,悅蘭芳也失去了隱瞞身份的必要。只是如此一來,終是正道落入下風,不得不與鬼隱、經天子主持的邪能境合作。

  另外欲界禍世之時,未受侵害的各大派門,這一次卻沒有魔佛看不上它們的好運,紛紛被冥界人馬率軍圍剿,洗劫大量武功秘籍,掌門精英皆被抓回天岳。

  一時間,武林烽煙不斷,江湖仇殺不止。天岳帶來的破壞,雖不如欲界明顯深重,但其造成的中原亂象,卻也使得人心惶惶。

  不過從惡戰那日昏迷至今,聞人然自然沒工夫管外面的大事。此時此刻,站在摺子蔚的墳前,僅僅披著一層單薄白衣的聞人然,臉色蒼白地和紫衣女子交談著。

  「折君子,出師未捷身先死對不住了。波旬反撲得這麼厲害,轉眼將你掐死一魂回歸,瞬帶還把我本身一魂掐滅大半,害得我睡了這麼久才醒……波旬真不是個東西,夫人你說對不對?」

  「自己給自己立墳很有意思?」

  玩著一方墨玉如意,聞人然輕笑道:「其實挺有趣啊……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殺不成也沒能把波旬送入十轉輪迴。看來烽火關鍵不出,波旬天命未曾結束,是一定死不了的了。」

  「汝能活下來已是大幸。」

  「嗯……」楚君儀之言入耳,聞人然登時陷入遐思。

  矗天壁之役過後,聞人然體內神源的三青源能耗盡,佛魔合體被破,雙極舍利也停止了運轉。晶瑩通透的神源變得黯淡無光,想要恢復其活性,尚不知需要多少時間。若是此時不幸身亡,聞人然便只能依靠不死藥和烙骨**復生。

  但是仙容子等材料數目有限,不死藥也只剩下了兩顆。而養魂不是一件簡單的事,不死藥並沒有修補魂魄的功能,想要恢復功體還得靠時間慢慢去磨。

  風聲拂低荒草,楚君儀攙扶在旁,聞人然放下對功體的擔憂,安心地半依著身側女子,摩挲墳前石劍問道:「沾血冰蛾被用來交換素還真了?」

  「摺子蔚亡汝又陷入昏迷,一直無人過問沾血冰蛾。金子陵的性情汝該了解。」

  「我對他確實了解……他就是自信地不拿自己的命當命……」

  金子陵對贈出之劍的境遇哪怕痛心之極,也不會過問分毫。而正道若要以沾血冰蛾換回素還真,這種合情合理的交易條件,更不用指望他會拒絕。哪怕這樣的交易,很有可能會導致金子陵性命的危機……

  「其實要是讓我來選擇的話,讓老素死一死也沒什麼關係,反正他還會活過來的。」

  心裏面替金子陵著想,沒良心的損了一句素還真,思考著沾血冰蛾落入四無君手中的不妙用途,聞人然頓時忍不住嘆道,「沾血冰蛾沒了可不好辦。萬一天岳聖主拿他去寄體……哎,真想立刻去定禪天搞死他!」

  「汝現在不僅功體被破,神魂不穩的情形之下,自身根基也只能動用七成……」

  「誒?嗯……君儀你放心,我最近不會往外面亂跑,一定老實在家陪你生養……啊,不對,好好休養啦。」

  到現在沒把女兒帶回家,二胎這種事想都不用想。聞人然一點都不覺得自己是個不正經的人,剛剛說錯了話一定是神魂受損的後遺症,要不就是慕少艾神醉夢迷的錯。

  瞥視著臉頰微紅的楚君儀,聞人然輕輕咳了兩聲,低頭注視被龍骨化石封住的丹青見,連忙轉移了話題:「那個,不參與武林正事沒什麼,但我們總得處理劍的問題呀。而且總悶在家裡對身體不好,要不再休息幾天之後,君儀我們一起出去走走,散散心?」

  「汝要去哪裡?」

  「重中之重先走一趟泥古堂,問問齊子然怎麼把劍給『種』出來,也好讓丹青見早點恢復。」

  被龍骨覆蓋的嚴嚴實實,丹青現在這個狀態不弄清楚,聞人然可沒法放心。不過木已成舟,這劍變成這種模樣,短時間能指望上它能復原,恐怕也是不可能的了。

  再照著目前損傷的功體,為了不讓楚君儀擔心,聞人然大概也就管管天忌的事。只是這樣一來,日子未免過得有些無聊。

  又看了一眼丹青見之後,聞人然忽然腦洞大開:「除此以外,閒著也是閒著,反正韻姨她退隱去了,要不我們接管四海第一家,再把它的名字改成中華樓?」

  「汝要開店……為何要把四海第一家的招牌改成中華樓?」

  「因為可以在店門口弄個石獅啊。做好獅子之後再把丹青見藏在裡面,等到哪天有不長眼的打上門,我就一掌劈開石獅,然後只見赤劍華光沖霄,再隨手拔劍把對手幹掉,換個滄桑髮型,裝高人說一句『老朋友,又見面了』,想想就帶感……」

  聽聞人然越說越來興致,楚君儀微妙地覺得有些不對,蹙起秀眉問:「哪裡來的戲文?」

  「呃……這戲文主角命犯天煞孤星,死克六親註定孤獨終老……」

  見了楚君儀俏臉微寒,聞人然有些心虛地偏過頭,緊緊挽住女子手臂,老老實實認錯,「咳,是我失了分寸,我們的命還長著呢。就算為了女兒和你著想,剛剛我也不該亂說話。」

  楚君儀並不是真的發怒,聽著聞人然認錯也就消了氣。不過聞人然話中提到親人,楚君儀面色莫名變得有些古怪,探詢道:「說到親人……汝有個親生姐姐尚在人世,為何不曾向吾提過?」

  「姐姐?這不可能?我怎麼不知道我還有親人?」

  一連三問,對於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的姐姐,聞人然除了深表震驚以外,已經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畢竟都過了差不多一千年,在進天下封刀之前的那段時間,聞人然只模糊記得是餓了就吃百家飯,從來沒人對自己提過還有親人在世啊?

  再說世俗親人間的感情,幾十年不見都會生疏,更別提千年都未曾蒙面的姐姐了嘛。這種突如其來的設定,聞人然表示一點都不能接受。

  所以楚君儀突然問了這麼一個問題,聞人然沒怎麼關注這個姐姐究竟是誰,反而警惕地問道:「君儀你是怎麼肯定對方是我的姐姐?」

  「嗯……為了確認你們之間的血緣關係,在你昏迷期間已經完成滴血認親。」

  滴血認親?聞人然真心忍不住想說:不要欺負自己的醫學是數學老師教的啊,dna都未必能保證十成精準,滴血認親就算傻子都知道根本靠不住……

  不過,生在苦境什麼樣的事都可能發生,說不準有什麼秘法能保證滴血驗親的準確性呢?暫時按下內心懷疑,聞人然接著問道:「那她有說過什麼嗎?」

  「因為汝長時未醒,她等了幾日,便帶著泰若山劍離開六庭館了。」

  「騙子,絕對是個騙子!我看她肯定是刻意作假,君儀你這麼輕易就讓她把劍帶走了?」

  「以儒門的能力確認信息來源輕而易舉。她留下了住址,而且近來在江湖上也頗有俠名,要找到她人並不困難。汝若有不解,不如親自上門詢問。」

  察覺聞人然心情不對,楚君儀扶著聞人然轉身往回走,溫婉地安慰道:「這樣突如其來的消息一時難以消化,吾能理解汝的心情,但有些事實總得學會接受。」

  「不要說得她真成我姐姐了啊……反正我是不信會有個姐姐突然冒出來。」

  被說得心頭有些躁悶,聞人然搖了搖頭,認為需要靜下心來仔細思考。反正按照楚君儀的說法,這莫名冒出來的姐姐不算難找,那自己也不必著急,先處理丹青見的事再說。

  定下心思之後,聞人然揉了揉額頭,嘆了口氣:「有些累了,我們回家休息。不管這人來歷是真是假,真相總有被拆穿的一天。」

  「汝不問她的名字嗎?」

  「有那個必要嗎?萬一對方是敵人,我又何必了解那麼多?等到見面之後,不就什麼都清楚了。」

  陰謀,這裡面肯定有陰謀!當下中原時局混亂不堪,陰謀詭計不斷,有明月心的案底在前,很有可能這個莫名其妙的姐姐,也是四無君的算計,用來在背後暗算自己……嗯,絕對是這樣沒錯。

  聞人然腦中思緒紛亂,再加上確實有些疲累,靠著楚君儀有一步沒一步,一路上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來的。

  而在六庭館,此時正有一位披著麻衣斗笠的綠衣文士,手持著一柄箸葉編成的扇子,溫聲帶笑站在門前,端視雪鴉詢問著什麼。

  「秋山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