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背叛與精分

  和一個起肖的神經病說話很費力,和一個對自己十分了解的瘋子談話更是煩神。不過身為天下首智,素還真從不缺應付之法,淡淡發問:「你以後都用這幅態度行走江湖了嗎?」

  「不行嗎?我覺得現在的我和百岫嶙峋很有共同語言,他之前竟然罵我迂腐。咦,提到山鬼,我倒是好幾天沒見到他了。」

  「他和沐靈山碰上,之後的事……」

  「百岫嶙峋迷失在人生的道路上了?」打斷了素還真的答覆,摺子蔚不用猜都知道現在的山鬼碰到山神會是個什麼狀況。

  不過現在山鬼躲著點山神,摺子蔚倒是樂見其成。畢竟依著玉菩提早先透露的訊息,雙魂合而為一的結果,似乎會被人一鞭子同時抽死……這可絕不為摺子蔚所接收。

  拋開煩心之事,摺子蔚反過來問道:「對了,素還真你宅在寒食草堂,消息怎麼比我還靈通?」

  「有續緣在,江湖要事劣者還不至於兩耳閉塞。」

  「哦,那你和四無君談了什麼?」

  「他要拿時間換時間,拿人命換人命。」

  「……這對我們不划算啊。」

  雙方兩不相干暫時各不干涉,雖然波旬威脅未解,對於正道來說天岳不插手是件好事,但是不能管天岳動作的話,那可就大大划不來了。

  素還真見了摺子蔚皺眉,意有所指地點醒道:「無論劃不划算,你不都已經撕約了?」

  「呀?這麼說,我胡來也在你的預料之中?都說你是個神棍,難道你又偷看劇本了?」摺子蔚一怔之後,有些震驚地看向素還真。

  「非也。」

  被摺子蔚弄得有些不上不下,素還真接著解釋道:「合理利用掌握的情報,巧妙布局才是吾輩該為。欲界突襲魔界雖是事發突然,但天岳早有消息,吾方亦另有準備。以波旬的實力,正道必然全力以赴。劣者與悅蘭芳身份互換的消息,也瞞不過有心者的耳目。缺少防禦之能的寒食草堂,住著一名無能反抗的素還真,你還認為四無君不會上門摸清劣者底細嗎?」

  「可是你怎麼確認我去天岳的時間,恰巧是欲界發兵的時機?」

  「迷達會是蠢人嗎?」

  「不是。」

  「欲界若是再留正道時間,將會聚集更多的反抗力量,對波旬而言反是不妙。所以儘快突襲魔界,在智者看來只是必然的舉措。」

  摺子蔚不解道:「但我上了天岳之後的動作,你根本無法預測,這你又要怎麼解釋?」

  「兩手準備而已,否則素某也無須催你去得這麼早。劣者素不是不留餘地之輩。留自己餘地,留他人餘地,你若與負平生好言相談,素某與四無君之間的談判,也不是沒有妥協的機會。畢竟波旬之劫結束,吾方人手定然大有折損,也算是爭取一段用於緩衝的時間。加上你與聞人然之間的關係……」

  「所以我和負平生火併,只不過是另外一種被你料中的可能?」

  「然也。」

  「……我看得在寒食草堂門口豎一塊牌子,在上面寫上『內有猛獸,生人勿近』!」

  自顧自地轉過輪椅,摺子蔚琢磨著是不是該把素還真推下崖去。裝死的這貨實在太坑人,根本不是正常人能接觸的嘛!

  感覺摺子蔚沒有停步的意思,素還真輕咳了一聲道:「前方無路,可否停下輪椅?」

  「說不定你掉下山崖還能碰到什麼高人前輩給你坑呢?」

  「此等盛情美意,劣者敬謝不敏。」

  「……好了,不和你開玩笑了。折君子還是折君子,至少在死前會是……」

  靠著墨玉如意中的儒門正氣壓住思維的跳脫,勉強恢復正常精神的摺子蔚揉著腦門,這才發覺自己剛才是有多麼的神經病。

  低著頭整理了一下思緒,摺子蔚問道:「現在菩提弓在波旬眼內已毀,波旬的警惕降至最低。矗天壁一役對我方有利,你還堅持動用那個東西?」

  「對付波旬容不得半分差錯。若非難以預估那件物品的實際威能,魔界聖城一役就該動用。但若打虎不死,波旬的反撲威脅難以估量。而在矗天壁決戰將有四重保障,縱有變數發生也不至於失策。」素還真淡然說道。

  「其實我真不是個老好人……」

  「劣者明白。但你若想要再有進步,精神上的磨練不可或缺。」

  「別說的那麼好聽啊。破格就是破格,還精神上的磨練?」

  沒好氣地吐槽了一句,摺子蔚苦惱道:「那東西雖不是八部龍神火,但要是反噬起來的話……」

  「兩死一傷,絕無懸念。」

  「咳,我說素還真你在說出這麼恐怖的話的時候,能不擺出一副無動於衷的表情麼?」

  「嗯,那素某就在此預祝,聞人然能趁著波旬放下警備之際,一擊得手了。」

  素還真話聲方落,莫名暴漲的邪氣,逐漸衝擊摺子蔚心頭理智。聞人然的動作之快,實在是超出摺子蔚預料。

  掙扎間,摺子蔚雙手一松,載著素還真的輪椅,登時往前直衝,朝著山崖下方而去。不知抱著哪種心態,摺子蔚痛苦地捂著額頭,苦笑著嘆道。

  「素還真,這次你要是死了,我可不負責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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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風衣曳白雲,錯落的劍聲,似在矯正近日偏離之心意。滲透斑駁枝椏的昏暗光線,照入彷徨者心湖浮思,漸漸明晰此心困惘所在,撫平漣漪。

  摧毀菩提界,平定冥界兩族,邪能境屈服在下,天岳遭人毀滅。對於欲界而言,接連的捷報,使得智體、惡體頗為欣然。然而女琊內心感觸,卻由初時江湖戰鬥的享受快意,演變成收割反抗欲界之人性命的麻木。

  屠戮無法抵抗之人的性命,並不能使女琊得到滿足喜悅。但三靈本是一體而生,同修之誼絕不可負,腳下這條路從一開始,便已註定走到盡頭……

  「女琊,你感覺如何了?」

  交鳴的劍聲,變幻的劍勢,鏡射反映的劍法映目,原是這般狠戾冷殘。或許在世人眼內,女琊此身便如其劍一般,從頭至尾只是一名魔頭。還或者,此刻的困擾之念,也不過是受到世俗雜念,所引起的庸人自擾?

  「矗天壁約斗絕不誤事。」耳聞迷達之問,女琊語氣清冷,乾脆答道。

  朝著自身的否定,是事實抑或藉口,無須認真分辨。只待身具五蓮之力的梵天敗亡,苦境便無一人能阻波旬傳教之路。

  屆時大業已定,掃除一切反對之聲,波旬歷來是非曲直,剩得何人能可評論正邪?女琊日後行事所向,又有誰能提出置疑?那時再求本心所向,也無旁人能夠阻止了……

  劍音鳴響不絕,重複堅定的信念,虛掩之前所生的動搖裂痕。女琊心有決議,一劍逼退迷達,語氣更顯冷漠:「迷達,吾無問題了。」

  「哈,很好,這才是魔佛女琊!」

  鏡射之劍散作塵埃,迷達滿意地長笑感嘆。女琊素重三靈和睦同心,公私間的取捨一直銘記未忘,思想又豈是塵俗雜事,一時能可侵染?

  「這劍還要練下去嗎?」

  「迷達,你去幫助閻達處理正事。」

  說到劍法,女琊明白迷達不過依仗鏡射之能,比上不足比下有餘。與其浪費迷達時間,倒不如自求進取來的實在。

  「嗯,聞人然的劍法遠超於吾,女琊你無事不如就讓他代為陪練。」

  「他之劍術嗎?三靈共體雖是無敵,但三體分割確也需要各求精進。」

  除了早先不服輸的慪氣比斗,一直倒是忘了聞人然的劍術不俗。聞言心思一動,女琊斜過泰若山劍,冷眉斜挑道:「聞人然,將你劍法盡數演來。」

  「是。」

  女琊心情縱有反覆,也不可能十天內改變想法。而就算女琊有改變心態的可能,時間與代價也不是苦境能夠付得起。

  眼見女琊目光重歸冰澈,聞人然無聲一嘆,還是得回到計劃行事,上前一步語氣恭敬道:「吾主波旬將與邪心魔佛終戰,為防意外還請將波旬劍收回。」

  「哈,得此忠心勇將,實乃欲界之福。女琊,早先嫌隙該解,你便將波旬劍收回。」

  見狀更無懷疑之心,迷達勸說同時,卻是不知危機將近。女琊默然一瞬,揚手將泰若山劍拋出。波旬劍與泰若山劍當空互換,誰料落手之時驟生意外之變!

  連日來,聞人然在波旬劍中傾注心血,此刻秘法終於生效。河洛幻術暫阻女琊失神不動,就在迷達不可置信的目光中,聞人然順手接過泰若山劍,流光一閃拿下迷達,制止任何反擊之能。

  「你竟然無事?」

  「你們三人長時間警惕地聚在一處,想要找一個獨自下手的機會太不容易了。」

  深知魔佛金身要穴南封,聞人然不待多言,蓄勢一掌由迷達天靈直灌而下,點滴不容情面。不世根基盡催,付諸決勝一式。若非波旬功體特殊,身為三體中最弱者的迷達,必在此掌之下喪命。

  縱使如此,迷達顱骨似也將被震裂,全身經脈瞬息錯亂,嘔血如泉將亡。若無靈佛心助其療復,絕難在短時間內恢復傷勢。

  變生肘腋,女琊掙脫秘術困神,轉身便見此景,不由怒然驚呼:「迷達!聞人然你!」

  「抱歉,波旬之路終非凡人可受,權宜之計也是迫不得已,還望魔佛海涵。」

  絲絲歉疚轉眼掐滅,波旬與苦境民生無共存的可能,聞人然絕非不分輕重之輩。

  「你敢騙我,你敢欺騙波旬,你在找死!」

  受人欺騙不可忍受,女琊怒極燒心,無邊怨氣會劍流,轉念掐動寄命異術。聞人然體內波旬一命,立生暴動狂亂。

  可惜臥底欲界,聞人然精神穩定乃是必須,波旬命術早被轉嫁另外一身。

  一邊祈禱著摺子蔚那邊不要出事,一邊提著死掉一樣的迷達躍出院落牆頭,聞人然反手揮劍震退女琊,話語堅決似鐵。

  「我這條命,還不想讓波旬收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