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定移步舍外,漫天風雪猶然未停,但在場諸人實力均非泛泛,全無片雪加身。各自站定準備完畢,墨塵音面相聞人然點了點頭,隨即運起玄宗真傳,未使劍招,僅將蘊含八成玄力的一劍迅疾刺出,流光一閃便已點中聞人然胸口。
墨曲劍寒芒映眼,聞人然卻是大大方方攤開雙臂,全然放棄閃躲,任由劍鋒點向右胸。雖是有心一試佛魔合體奧妙何在,墨塵音終在劍尖戳中身體之前收手一分。即便如此,仍是分毫不作假、挾帶七成元功的沉勢一劍!
劍鋒帶起一派道門正氣威勢超卓,佛魔合體在這一刻初見奇能,就在墨曲劍堪堪點中聞人然衣衫剎那,透體劍氣竟被立刻彈離,再難寸進!
墨塵音微一訝異,放下心後更感趣味,後勁接續催動劍氣,卻依舊被隔絕在胸前三寸之處,一絲一毫都未傷及聞人然,形成漣漪擴散一般的氣勁波動,震散漫天的鵝毛落雪。
「刀劍掌氣難傷,這就是佛魔合體的功效?」
「算是,不過還不完整。只要不是分心大意、全無防備的情況,應該還可以更進一步……」
細心體會著佛魔合體的奧妙,聞人然又看向赭杉軍請求道:「赭杉道長,麻煩向我背心全力發出一掌。」
墨塵音奇道:「為何赭杉需得全力?」
「赭杉道長尚未取回紫霞之濤,不是只能使出七成功力嗎?剛才墨仙長你留了手我看的出來,兩位之間總得公平嘛!」
「所以這也算是吾與赭杉之間的切磋……嗯,好友你看如何?」
「吾若勝了墨塵音你,可能取回本該屬於吾的那份責任?」
「哈,那便用你的本事勝了吾,證明赭杉軍已有能力走出青埂冷峰!」墨塵音笑道。
「樂意至極!」
臉色稍凜應承,赭杉軍雄掌初起,紫紅長衫受到氣勁鼓動,力鈞萬千,一掌似慢實快,平平按向聞人然背心。非是單純借體切磋高低,亦為探明極限所在,聞人然並未喊停,再運新成之功接納二人劍氣掌力。
重掌按背,劍身抵胸,身為玄宗翹楚,七成之功摧山裂地僅是等閒,常人難擋。身受壓迫,聞人然清叱一聲再試功體神效,體內神源光華一閃,頓將墨塵音七成劍氣與赭杉軍雄渾掌力,分由體內兩條經脈盡數返送而回,隨即抽身飄退。
「呵,還真是名副其實的同門切磋。」
赭杉軍掌氣全無衰減反襲墨塵音。錯愕之餘感慨一聲,墨塵音立刻收回墨曲劍,飽提元功拂袖揮擋。劍氣照眼,赭杉軍亦再度運掌,卸去近身劍氣,分襲延綿山脈。兩道偉力撼天動地,竟使雙峰平削如鏡!
一招輸之毫釐,眼望著赭杉軍稍退半步,墨塵音輕笑道:「看來天時未至,好友還是安心留在青埂冷峰罷。」
「願賭服輸。」
未能一盡全力,赭杉軍敗也坦然,凜眉說著:「紫霞之濤遺失太久不知落在何處,須得早日尋回。」
墨塵音頷首道:「嗯,欲要徹底解決咒術,非紫霞之濤不可。只是想要在苦境找到一柄佩劍,未免艱難了。」
「說不定不在苦境呢?」
明知紫霞之濤落在何處,但問題是沒有足夠妥當的方法進入識界,聞人然因此也無法告之兩人消息,唯有保證道:「紫霞之濤的消息我會負責打聽,若有訊息一定會及時傳達給二位。」
「那便有勞了。」
身在苦境勢單力薄,墨塵音亦無推拒的意思,轉念再想佛魔合體之能,心下一動問道:「解招之後具體有何感受?」
「嗯,以兩位之能都無法輕鬆破除佛魔合體,以後我在苦境安危無虞了。」
「哈,這是在誇你自己,還是在贊赭衫與吾呢?」
聞人然道:「一半一半啦,要不是靠兩位幫忙,我也很難成功。對了,之前忘了問百岫嶙峋呢?」
「他已離開青埂冷峰了。」
「啊!他……」
「吾明白你在擔心什麼,但他終不可能永遠受你照拂。想要從根本改變殺性,仍須由他自行領悟。」
「這個道理我不是不懂。不過以他的性情,單人上路難免會惹上血債,到時候又該怎麼還?」
「嗯,你不願信他麼?」
「不是不願,而是不敢……算了,反正人都走了,再說太多都沒用。」
百岫嶙峋是否會濫殺,聞人然沒什麼好辦法去確認。不過以山鬼與沐靈山分開之後的狀態來看,只要沒有被不長眼的人找上門,應當不會發生慘無人道的血案才是。再則儒門天下和天下封刀眼線眾多,實在不行尚可遣人隨時留意百岫嶙峋動向,聞人然想著亦就放下心來。
墨塵音見聞人然緩了一口氣,接著問道:「以後你有什麼打算?」
「唔……以後嗎?」
斜身注視著楚君儀,聞人然好一陣出神,才略顯為難道。
「墨塵音你這樣問我怎麼好意思明說……有些事,不是我一個人能決定的嘛。」
—————————————————————————————————————————————————
久聚終有分別,此後又是數天,一身無事的聞人然與墨塵音三人探討了許多。思及十幾年安逸隱修在青埂冷峰,與外界全無信息聯絡有些不像話,聞人然在與墨塵音約定一些密議之後,便與伯藏主一同踏上了歸程。
苦境的道路由於皇朝政權的混亂,無人打理,蔓草遍生,一片空曠荒涼的景象。行至一條岔道與伯藏主告別,過了幾里之後四野仍是不見人跡,聞人然便厚著臉牽起楚君儀的手說:「雖然很對不起那幾位好友,但是這下總算沒人打擾我們了。」
「嗯,吾亦有話要與汝一談。」
「誒?我們要談的是一件事嗎?」
「是亦不是……」
莫名有些心慌,聞人然停下腳步,迷惑地問道:「那是要說什麼?」
「吾僅是不願因吾個人的緣故而使汝停下腳步。」
「說到私心,我倒是覺得相較於你的付出,反而是我……」
「先聽吾說完罷。」
阻止聞人然自責,十指交纏以安其心,楚君儀續道:「早在與汝相識之前,吾就一直燕居六庭館。平平靜靜的生活,對吾而言早是習慣。『素手添香僅為君』的情形,在相當漫長的一段歲月中從未出現在吾之腦海。但汝既然來到吾的身邊,吾亦不會自欺欺人,傻傻將汝推拒在外。可是……」
「可是什麼?」
「汝當真願與吾共度一生嗎?」
星眸深邃透神凝視聞人然,雍容華貴的容裝愈顯威儀,楚君儀複雜地語氣中,少有流露一絲淡淡的怨:「答案若是肯定,那就不要再堅持汝一個人單方面的付出。汝若只因一些本該由男女雙方共同承擔的責任而心懷愧疚,那對吾而言同樣是無法接受的結果。」
大致明白了楚君儀的想法,聞人然靜默在原地久久無話,一時腦中思緒萬千。良久之後,聞人然長出一口氣,驀然湊近伸手攬過楚君儀柳腰,頭貼近楚君儀粉頸耳邊,慢吞吞地說道:「之前那樣只是想你平平安安……其實這對你也是一種不尊重是?以後我保證不會了。」
說不清一個擁抱傳遞的是身心的溫度,抑或理解寬容與信任。野外平原古道,半身高的荒草為風吹動,搖擺著擋去本就不存在的視線。淡紫的掛帛隨著插過肋下於背交迭的雙手微微晃動,楚君儀秀首點在聞人然肩上體會著這份繾綣心安。
「君儀?」
「嗯。」
「上次那個問題的答案你還沒告訴我呢。」
「汝若想不到合適的物件,那就拿汝本人做聘禮便是。」
「啊?你可想清楚了,這樣的聘禮沒法退的!」
「除了汝,六庭館什麼都不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