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驚蟄

  ()凝眉沉聲一問,荀香令卻是來了莫名興致。超軼主在江湖中風評甚佳,縱然當下看來衣飾散亂,仍是難掩雅逸脫俗的氣質。此人創立鑒兵台,博聞廣知自是必然,在學問之上亦該有其不凡見解。並不急於動手,荀香令靜候其詞。

  「儒學本重仁禮一體。不求仁,只究禮,人皆反之。不求禮,只究仁,卻會換來人之輕慢。閣下認為禮教無用,未免太過輕率。」

  「呵,禮教若是有用,這苦境中原又怎會有如此多的沽名釣譽之輩?以儒為體,法為外用,方是正理。」

  見這人不以為然的表情,超軼主亦不反駁,淡笑伸手:「願聞其詳。」

  「術者,因任而授官,循名而責實,cao殺生之柄,課群臣之能者也,此人主之所執。儒學堅定修學聖賢之道,教化萬民的功用我不否認。但若說到『外王』,那未免就太過可笑了。須知賢智未足以服眾,而勢位卻足以缶賢者!」

  「此事不可一概而論。仁義禮智,非由外鑠,我固有之。不修身而掌天下者,就算有法可循,又如何確保其能依法治之?一人勢位又如何能擋天下大勢?」

  「所以吾只是重法,而非法家之人。大君任法而弗躬,則事斷於法矣。執行律法者,自該是受到萬民認可的儒學聖賢。」

  荀香令說到此處,心頭大為不快,重重地哼了一聲,冷視聞人然一眼接著說道:「禮教?學海由弦知音承擔教統職位之後變得如何了?東方羿和太史侯兩個老鬼,還不是為了下一任教統人選爭得你死我活,弄得儒學ri漸衰落?世外書香失了聖夫子之後如何了?九代令公三位先天無法同心,只能固守北海一方!這儒學的仁義禮學,又體現在了哪裡?」

  學海怎麼樣關自己什麼事?聞人然打心底覺得自己冤到姥姥家了。不過看對方沒有放過自己的意思,聞人然也就輕笑一聲道:「呵,閣下如此推崇法為外用,是否忽視了儒學早已將其涵蓋其中?還是說閣下的路,已經偏行了呢?」

  「哦?汝是指孔聖的『禮樂不興則刑罰不中,刑罰不中則民無所措手足』?抑或是荀子的『隆禮至法』?呵,儒學所謂的禮法一體根本就是荒謬!指定法律之時,是該考慮禮義仁教。但如果在此之後,還將法律置於道德延伸的地位之上,所謂律條豈不就成了一套掩人耳目的幌子?若是如此,那還要法何用?!」

  聞人然本非純粹的儒門之人,並不認為對方說得有什麼錯。這人除了偏激了點,超前了點,以及否定了儒學的一部分以外,似乎也沒什麼不對。不過德治法治就算是在另外一個時空的未來,亦不能完全較出高低來,那他又怎麼可能說服早就開始腐朽的學海無涯?

  聞人然想了想問道:「儒學之「法」更注重於懲前毖後,更注重於懲罰在民眾中所能帶來的效應。所以對犯罪個體的懲罰僅是一種手段,而不是法的全部目的所在。如果萬事以法為基,忽略禮儀道德以及感情倫理的影響,那人還能算是人嗎?」

  「法律嚴苛才能以儆效尤!多說無益,你講得在你看來或許不錯,但是吾不會因此改變己身看法,以及此次前來尋你的目的。儒學之用本該重於民智開化。至於其他,苦境目前仍需內霸外王,以法治之!」楚狂橫舉,荀香令略帶遺憾地發出一聲輕嘆,凝視著聞人然說道:「到頭來,你我終是避不過一戰。」

  「等等,我還有一事沒弄明白。就算學術意見不一,你有向我下殺手的必要嗎?」

  「汝為何不問曲懷觴怎得不願留在學海?」並未直接作答,章台祭酒有其傲骨矜持,荀香令僅回復了簡單一句。至於過去叛出學海的過程,那已經不重要了。

  「且慢,閣下若要與吾好友決鬥,能否改ri?兩ri後,聞人賢弟尚有一場比斗,不宜在此刻動手。」

  「可惜了,這一點吾不能答應。超軼主,吾不認為吾尋聞人然了斷有何不妥。吾不曾暗行鬼祟,堂堂正正問個勝負有何不可?至於他之約戰前後,與吾有何關聯?」

  此等先天人物已對己身之道堅持不疑,絕非輕易就能說動。超軼主無奈一嘆,上前一步道:「若是非此不可,由吾代吾好友應戰如何?」

  「汝要代聞人然應戰?」

  雙眸稍露詫異,緊接著荀香令搖了搖頭,直接拒絕:「不行,汝與吾並無關聯。吾之目標是他,與汝何干?」

  「老哥,各人有各人的堅持,章台祭酒既然有心一戰,那又何必阻攔呢?就算沒有他,你我也免不了受人sao擾,應戰就應戰罷。」

  手按劍柄,體會神兵暗蘊劍靈真意。金子陵鑄劍向來是以其劍道的認知,鑄就一柄能與原配主人,人劍合一的絕世好劍。聞人然雖非此劍原主,憑藉劍術傳承,亦能發揮七成之功。橫風驚塵,秋意微涼,聞人然一劍斜指向地,坦然應戰。

  「請。」

  「呵!」

  冷聲一笑,不發一言,桀驁囂狂。荀香令信手一揮,楚狂劍行大道聖王,雖是受限漂血孤島禁術之限,難憑劍氣傷敵。但依不世根基,這一劍橫刺的威力卻也同樣不可小覷。<風拂面,卻在接近敵人之後轉而肅若冰霜,剛正威嚴。冷對直來一刺,聞人然豎劍一擋,兩劍鏗然交擊,接著聞人然借力人如輕煙後撤,化消劍中真力。再來,便是反擊!

  「一任秋月!」

  招在聲前而動,繞體三丈方圓落葉飄飛旋轉,形成枯黃漩渦,將二人團團圍在內中。心知來者修為不凡,聞人然不敢大意留手,每一片葉均是殺人的葉,鋪天蓋地席捲而下!

  落葉蘊劍意,片片可傷人。重眉上挑,荀香令抱提真元,儒服鼓盪,憑藉強橫根基強撼無法退避的一擊。荀香令張口雷霆一吼,震散葉中真力,落葉散如飛雨,帶來一瞬迷眼晃神。正在此時,一道寒劍映月芒,無聲殺至!

  「好招,試吾德衣暗裹天子劍!」

  臨危不亂,楚狂回守於胸,一息劍變千萬式,一聲已過百十招。火花四she,劍光連閃,荀香令眼見格擋之下,楚狂竟被對方兵刃砍出多處豁口,立知拖戰不得。悶哼一聲,荀香令真元抱提,極招上手。

  「方寸之機正而天下治,故一言正而天下定,一言倚而天下靡!」

  楚狂浮空急旋,昊光沖霄,劍意凌雲,橫生威壓劍幕。雖不曾給人霸道之感,內中肅殺之氣,卻無論如何也藏之不住。德衣暗裹天子劍,劍意驚動天際崩雲。荀香令雙手緊握劍柄輕輕一壓,已是排山倒海的沛然雄力洶湧而出!

  三丈十米是極限,不過倚仗強橫根基,三丈之內卻是足以全力發揮的距離。但見天子劍大氣磅礴,殺勢冷冽,力絕前路一切生機。聞人然右足後移半步,長劍反貼小臂,閉目再睜,卻是無鋒之式、暗殺之招,先天之後的變化,一劍無聲而動,力,劍意雷聲驚動一葉疾落,劍如急雨落幕,迷濛劍影擴散如環。看不清的殺招,辨不明的劍路,葉落至地前的每一劍的力道都是恰到好處。人化幻影錯身而過,兩道劍幕砰然炸裂,劍風劃圈擴散不含分毫真力,猶能開山裂石。

  二人站定無語,但聞嘶啦一聲,一者儒服掉落半截衣袖,一者發巾落地長發飄揚。回身凝神對視,驚艷一招過後,無人劍敢輕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