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拉了一天,那船陷在泥坑裡是紋絲不動。這會兒押運的郎官終於有點著急了,他這幾十萬兩金銀,還得鑄造成賞功金銀錢,用來激勵將士呢。這金子銀子一直不到,說句難聽點的,打了敗仗,保不齊大鍋就壓在他頭上了。
畢竟爭功諉過,古來有之。據說還有過某光頭打仗打輸了,過錯推到無錫麵粉廠提供的麵粉發霉上的事呢。
前線要是敗了,你看會不會說是因為賞功金牌沒有到位,士卒不肯賣力吧。
那郎官也急了,先是要求趙汝鑒加派人手,還得牽百十頭牛來,一起拉船。可趙汝鑒理他個鳥兒,起運金銀同他一個地方官毫無關係的。要不是張巡出面,他一準兒當不知道這回事。
沒辦法,那郎官親自趕到張家來,這會兒懂事了,手持名帖,單膝跪地,捧著來拜見張巡。
所以你準備怎麼辦?
派人去通知劉師勇,由上官們出具允許把金銀卸船下來,重新起運的公文,再繼續拉船。
哦喲,劉師勇都走了三天了,這會兒怕不是已經過了西津渡,望建康去。一來一回少說兩天,等公文還得一天,你怎麼不急啦?
哼哼,也就是張巡念著劉師勇的面子好說話。要是換別家,保準兒得羞辱羞辱這人,再來幫他辦這事。
見張巡還是願意幫忙的,那郎官便說一俟公文送達,他就卸船。請張巡另外派給他幾條船,那條擱淺的大船他不要了,金銀也不落地,直接裝上張巡撥給他的船,他立刻出發去追大隊。
至於張巡怎麼處置那條大船,隨便吧。
你也不是不懂變通嘛,哼哼,張巡擺擺手,示意知道了。教他自己趕緊行文去追劉師勇吧,換小船的事簡單,張巡有幾百條船呢。
不過劉師勇他們這都快到建康了,也不知道前方的情勢如何。
打發個人去建康瞧瞧吧,當年南宋定都建康多好。要是定都建康,伯顏把城一圍,舉國投降,趙家的詔令發來,旨到遵行,就沒這麼多事了。
迴轉到書房,張巡並沒有發現自己前兩天寫的那張「忠義清單」消失了。投降的大事就在眼前,馬上就要做狗了,心情忐忑。
畢竟前一世做狗都沒資格,只能做牛馬。牛馬的經驗還是有點,狗的經驗沒有啊。
另外還得寫一封信去杭州,去問問陸秀夫朝廷的情況。趙禥去年就出現嘔血的情形,今年恐怕沒幾天日子好過了。
嘿,和張巡預估的並不完全相同,趙禥雖然飯後嘔血,時常腹痛,而且臥床的時間越來越長。但是他還是勉力起來,維持朝廷的運轉。
比如科舉。
咸淳十年的禮部省試照舊舉行,學生們因為已經把賈似道給發送了出去,所以暫時平息了公議,紛紛應付起考試來。
其實賈似道完全可以再扛兩天,繼續裝死。真等舉行禮部省試,他可能就矇混過關啦。不過劉整的死,算是激勵了他,令他產生了一絲的勇氣,覺得帶宋的氣數未盡。要不怎麼就天譴劉整,令其暴斃了呢。
嗐,不提這事。
儘管陸秀夫在御前軍器所忙的腳不沾地,但是他還是非常關心李讓的考試情況。不僅專門空出時間來,安排李讓的食宿,還提前帶著李讓熟悉趕考的道路。
雖然在杭州,五品官不值錢,一塊磚頭砸下來,也能砸到好幾個五品官。但是在中樞任事,且有差遣的五品官就值錢了。畢竟帶宋四品官當宰相的比比皆是,只不過當上副相,就會授予三品銜罷了。
有陸秀夫的協助,李讓許多事情都行得方便,李株在朝廷內也有幾個同科年好的故交。提供什麼太大的協助是不可能的,但是在考科舉這種事上,都挺熱情。
考吧。
中了。
省試定去留,殿試分高低。
只要禮部省試中式,那麼之後殿試只分名次的高低,不會再允黜落。李讓通過了省試,那就可以說是進士了,只不過最後再走一道程序罷了。
除非李讓吃了熊心豹子膽,在考卷上公然書寫「臣構」等字樣,這就是自尋死路,那百分百會黜落。如果只是犯一般的雜諱,那皇帝大概率會不咎,以視寬大。
「構」你不能寫,但你可以寫「狗」啊。
禮部放榜那天,賈似道正好過建康。陸秀夫立刻就擬了一封書信,交給李大父子,命他們回無錫老家宣揚李讓中式的大喜,同時遞信給張巡和張母。
所以等張巡提筆給陸秀夫寫信的時候,陸秀夫的信已經由小李連夜快船送到了張巡的面前。小李這會兒十六歲了,英姿勃發,身高挺拔,不用問也是個神箭手的好苗子。
讓小李趕緊把張母也請來,一道分享這快樂,張巡放下了手中的筆。
須臾之後,張母就在家人們的攙扶下,趕到了前廳,一同拆開陸秀夫的書信。張母直念祖宗有德,官家有恩,老李家又出了一名進士,可以繼續保持門楣三十年不墮。
信中內容其實很簡單,就是李讓通過了省試,馬上趙禥就要召開殿試。按陸秀夫的說法,李讓的文章原本是一般般的,在可過與不可過之間。
恰逢如今朝廷多事,問策於天下,李讓的策略平易非常,直言宋室有鼎三百年,民心尚在,選募精勇,必有可期。
即便實際的策略,李讓沒說,但是想法是好的,朝廷現在就需要還願意給老趙家扛槍打仗的。李讓在這時候大表忠心,願意為國分憂,你是考官,你也會選他。
據說試卷送到趙禥的面前,左右有官吏就說這是隴西忠定公李綱的五世孫,代代忠臣,其父現正在四川重慶,父子都是國家的良才。
趙禥聞言拍案讚嘆,甚至當場就要召見李讓。還是左右勸他,馬上殿試就可以見到真人,不必立刻召見。如果立刻召見了,再點他好名次,外頭會有非議的。
聽了這話,趙禥才作罷。但他仍舊將李讓的名字寫在自己的屏風上,以作備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