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5章 295.只等政令東風到
瞧見官軍用繩子繫著男女人口回來,這幫人真是軍漢。都說了是詔諭百姓出來,重登亭戶。但是到下面執行的時候,官軍發現逃亡亭戶有許多不信榜文。登時就野蠻起來,砍兩個腦袋嚇住眾人,全都捆了,發送鹽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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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了算了,這年頭,指望這些軍漢愛民如子幾乎是不可能的。說句不客氣的話,你在官府的簿冊上,那你還算是個民。你不在官府的簿冊上,真就是「野人」,殺了也沒人當回事。
何況張巡魔下這些軍漢,許多人出身就不是良家子,根本不圖什麼沙場建功,封侯拜相。當兵吃糧,賣命而已。
但約束還是要約束的,張巡重申了一下命令,捆了也就捆了,不允許殺人。
強行推動鹽政改革,必然是要死人的,但是死的人不應該是亭戶。
除開亭戶,這條線上的所有人都該死,也都可以死。
跟著來給張巡的軍隊做「行軍司馬」的包圭,拿著簿冊上來給張巡匯報招募出來的人口,主要是鹽丁的數量,婦女小孩啥的,有個統計而已。
大冬天了,淮南的湖盪上都開始結冰,深水區根本呆不住人。許多逃亡的亭戶都退到了湖盪的邊緣,這才便於招募。
要是等到春夏之際,萬物萌發。湖上野菜可摘,還有鳥雀禽蛋可捕,魚蝦也是現成的。能吃上一口,避入湖盪的亭戶就不出來了。
一場冬寒把人逼出來,怎麼形容呢。
張巡的政策是好的,軍將們執行的壞了,但是實際看亭戶的結果,又是好的。至少回到鹽場,會發放鹽本,不至於在野外饑寒而死。
「節帥,下官瞧著—————」包圭合上簿冊,欲言又止。
「說!」張巡正在用小刀削羊脊背上的肉。
不是沒有羊腿,是羊腿拿去賞給摔跤摔贏的老女真了。羊腿美嘛,平時瞧見摩下的軍漢,除了賞錢,給個腿啥的,也屬於施恩的一種。
「下官發覺兩淮運司,在鹽河上的鈔關極多。」
「不稀奇,鹽務這道口子,誰不分潤?」張巡一聽是這個事,只是點頭而已順道端了一碗羊湯給包圭,教他邊喝邊說。這羊湯得趁熱,涼了的羊湯,那滋味便大減了。
「下官同瞿管勾談過,這些鈔關應當全部撤去。」包圭喝了大半碗湯,不知道是靠湯壯膽氣還是咋了。
「然後在揚州總設運司鈔關,一同抽分,既避免上下其手,又總攬其財於我一人是吧。」張巡能猜到包圭的下一句是什麼。
可以理解,他們現在都算張巡的「私人」,政治前途和張巡完全捆綁在一起。所以考慮事情就不完全奔著利國去了,而是在利張巡的前提下利國。
再說鈔關這個事,還是和此前提及的,地方官府強征亭戶服役,以及向他們收取免役錢同類。即沒有權限收取鹽務稅費的地方,私自增設鈔關,取鹽利。
論理,應該是鹽包進入某城銷售,在城門口徵收合法的過稅。如此地方就在鹽利上分潤了一部分,足以養活廂軍,甚至有所盈餘,並配合打擊私鹽。
但理論是理論,實際是實際。但凡是靠近淮東各鹽場的軍州,無不私設鈔關,掠取錢財。官運的鹽巴沒法收取過稅,但是商運的鹽巴,那可能沒這個說法了。
所以為什麼到了理宗朝,淮南明明是官運和商運並行的鹽區,最後卻只剩下官運鹽。實在是商運鹽還不如給長官干私鹽呢。
鹽巴還沒運到揚州這個集散點,或許每斤就加上了幾十文錢的過稅。普通的商人根本經不起這樣的折騰,但凡出點事立刻賠本。
私設的鈔關因為鹽商的減少,颳起錢來,愈發的瘋狂。竭澤而漁嘛,這種事古已有之,要不也不會誕生這樣的成語,
反正總有不怕死的往這一行跳,抓到一隻羊,或許就能弄上幾十貫。別因為張巡在臨安「賣國」,來去都是幾百萬上千萬的數目,就看不起幾十貫。實際上到地方州縣,哪怕一個月能夠穩定進來幾百貫一千貫的收入,對地方財政就不無小補啦。
總而言之,這不單單是地方事權錯雜的問題,還是地方財權和中樞財權的較量。
想要盤活淮南鹽政,除了讓鹽場恢復活力,還得引入商運,倒逼官運鹽。此前的官運鹽巴以次充好,大加沙土,老百姓都不愛買官鹽。但商運鹽都給排擠死了,那只能冒險買私鹽咯。
宋朝各鹽區又不統屬,張巡能強迫江西的官府只認購官運鹽嗎?或許用刀逼著可以。但是張巡暫時不太可能率兵離鎮,出到外路。
那江西肯定是只要交足過稅的鹽,都一律放進來。而放進來的商運鹽能夠正常發賣,質量差的官運鹽賣不出去,就會倒逼官運鹽提升質量。
畢竟官運鹽銷售不達標,張巡就真的可以殺頭的。
張巡憑手裡的刀把子可以讓江西強行認官運鹽,你一個外路的鹽官,拿什麼逼迫其他鹽區的老百姓只允許買官運鹽呢?鹽賣不出去,那就等著殺頭咯。
讓這幫心都黑了爛貨,在往官運鹽里加沙土的時候,好好掂量掂量是自己的天靈蓋硬,還是張巡的狼牙棒硬。
想要讓商運活起來,那就得撤除全部非法私設的鈔關,只在揚州統一抽分每斤二十五錢的食鹽過稅。
如此,確實可以避免鹽務上的大量腐敗之處,又加強了張巡本人對淮南鹽利的掌握。
「這事且等一等—————」張巡倒不是不辦,而是在等朝廷的詔令。
先前和老黃頭在臨安議論時,所說的停止抽發亭戶勞役,以及免徵助役錢一事。張巡是支持的,有了張巡的武力支持,老黃頭正在臨安走程序。
等程序走完,這條詔令就會明發全宋。到時候張巡就可以合理合法的禁止地方官府在鹽務上的「伸手行徑」。
在有宋朝廷的合法政令大義之下,張巡還是願意等一等詔令的。全憑手裡的刀把子說話,那畢竟不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