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0章 270.淮鹽弊病千萬端
早就接到票報的賈餘慶居然站在廊殿的台階上歡迎張顧,他可是參知政事,
被尊稱為相公的人物,來歡迎一個七品的說書,這令張頒深感訝異。
其實沒啥,要是張巡奉命再來臨安陛見,那賈餘慶得屁顛屁顛跑到餘杭門外,在運河上搭好浮橋,歡迎張巡。
誰叫全宋唯一一付家當在張巡手裡呢。
朝廷里的各方勢力,敢於和文天祥、陸秀夫在殿堂上大吵大鬧,你看有誰敢派人去常州和張巡逼逼賴賴嗎?沒有啊。
大伙兒心裏面同明鏡似的,君子可以欺之以方,跋扈的軍將你也欺?我看你是不知道「死」字怎麼寫。
瞧見張頒還只是個說書,賈餘慶直言低了低了,就是侍讀也屬應當。和風細雨的同張顧聊了一刻鐘,賈餘慶才把履歷清單收好,並送張顧出門。
左右服侍的小更和軍漢各個恭敬,和上一次張頒在臨安等待選派時完全不同張頒倒也清楚,這和他本人幾乎沒有關係,只因為他普陵張氏出身,恰好和張巡一家罷了。
回頭再說張巡,文天祥既然已經起了讓張巡移鎮揚州的心思,那大概率這事就成了六七分。畢竟全宋就這一付家當,以天下為己任的文天祥也不可能坐視張巡坐守在二線,甚至是腹里。
得去前線,去提防北方韃虜隨時有可能的南下。要不朝廷養活這數萬民軍將是圖啥?還不就是圖一個保家衛國。
確實,吃了百姓的民脂民膏,那就得流血流汗。
在鄂州時,李庭芝曾經說過的,兩淮地方最重要的就是鹽利。可是連年戰亂,加之宋朝廷和地方官府的控制力、影響力愈發的疲弱,這兩淮的鹽利十有八九不在朝廷手中。
至於鹽政的弊病,其實自唐代以來,鹽政的弊病幾乎是一模一樣的,甚至可以照搬一句所謂的一切歷史都是當代史,
明朝鹽政的敗壞,除了開中法的暴斃以外,整個鹽政環節上的弊病也無法根治。濫發鹽引的皇帝和朝廷,以及大量索要和持有鹽引的宗室、太監、勛貴等群體,從鹽政的腦袋上就開始敗壞鹽政。
而中間分銷、運輸的鹽商又大多依靠南京應天府的勛貴,以及江南的豪紳土族集團,擁有當世的權力和背景。幾乎各個商人背後都有大官僚撐腰,小商人根本混不下去。
生產端的灶戶,於是就成為了最容易欺壓和榨取的階層。朝廷想在鹽政上弄錢,既不思回收舊引,穩定引制。又不思打擊豪強,分銷抽稅。所有的那點聰明,都拿來想著怎麼欺壓死煮鹽的灶戶。
讓灶戶一個灶多繳多少錢,一年就能多賺幾十萬兩。
然後灶戶逃亡,鹽政從基礎就開始崩潰,越崩越榨,越榨越崩,最後爆炸,
殺了縣官咱們投大西王去。
宋朝也這個鳥樣,問題一模一樣。朝廷想要錢,怎麼辦?就超發鹽引。一開始四川只發一百八十萬引,等到臣構中後期,已經超發到了三千六百萬引。
能兌換到鹽嗎?你把四川老鄉的骨頭都拆了,拿去煮滷水,也根本兌不到這麼多鹽。
至於管理鹽政的官吏,充斥著各種猥爛勛戚、軍將和私人。那些後宮蔭庇來的官吏,充斥鹽業其中。浮爛人事,競相以欺壓煮鹽亭戶為能。
偏偏宋朝的淮揚還實行專賣制度,原本的分銷通商制度,在南宋後期已經崩盤,全靠行政命令強行抑配。
鹽政官吏將沙土混雜進入鹽巴之中,強行售賣給鹽商。鹽商還需要為此每斤鹽繳納25錢的引錢,9錢的地方稅,離開兩淮的過稅7錢,往來兩淮船隻的往稅1
錢。
宋朝廷從亭戶手中徵購食鹽,每斤只有區區的四文錢而已。
如果四文錢給到實處,這鹽政也不會崩盤。可是鹽政徵收的稅是朝廷的,一斤鹽兌三成土,有本事在鹽政上吃飯的還覺得這樣來錢慢。
那怎麼辦?一方面強行提高亭戶的專購量,不是一倍兩倍,是十倍二十倍,
將多購的食鹽私吞。一方面又親自投入到私鹽的販賣之中,直接掠取其中的利潤。
最後的的結果還是一樣,根本生產不出這麼多鹽,煮鹽亭戶大面積逃亡。且最終轉變成私鹽的生產者,又和地方上的鹽徒、鹽梟抱團,武裝抗拒官府。
朝廷的絕大部分官軍,那戰鬥力還不如私鹽販子呢。
李庭芝在兩淮時,就對此進行過整頓,並且取得過一定的成效。但是一場大戰,烽火連綿,兩淮的鹽政還是崩盤了。
且無可救藥!
為什麼?因為上面還有個朝廷。只要鹽引能當錢來用,你看朝廷印不印吧。
現在之所以不印,那是因為已經和廢紙一樣,沒人認了。
再者亭戶都隱匿了起來,全都不在官府的簿冊上,生產也無從談起。不過在朝廷的濫發大問題面前,這都算是小問題。
你?還是我?有本事給朝廷啪啪兩個大耳刮子,禁止他再發鹽引?
哪怕文天祥和陸秀夫當宰相,真要是窮起來,會不會超發個幾萬引的鹽引?
畢竟獲得一張鹽引1,鹽商就要向朝廷繳納四貫以上的費用。
十萬張紙一發,四五十萬貫立至,哪個封建執政者都忍不住。
除非,除非兩淮真的徹底藩政化,只認兩淮安撫大使的鹽引l,不認朝廷的鹽引。但這就又有另外一個問題了,淮鹽行銷兩浙、兩江和湖廣,這些地盤可都不是淮南的屬地。他憑啥接受你的淮鹽呢?
朝廷之所以有資格發鹽引,是他同時用官府的公權力,在一定程度上保證了鹽在某些地區的壟斷銷售。
配套的是打擊私鹽,懲處鹽梟,並且維持鹽價高昂等一系列的工作。不從淮揚上發財,朝廷和地方哪有動力去幹這件事呢。
完全就是一個死結,誰來都沒辦法打開。甚至張巡去做了皇帝都沒用,因為朝廷沒錢,最終的結果還是往下刮,無非就是刮誰的說法罷了。
今天不去刮煮鹽亭戶,明天還是會在煮鹽亭戶身上想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