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腥風血雨

  臭雞蛋液順著頭髮往下滑,惡臭味令人作嘔。

  吳玲玉呆愣在原地。

  「讓小賤人趕緊滾出村子!」

  這句話成為導火索,下一刻,四面八方的爛菜葉子和臭雞蛋劈頭蓋臉朝吳玲玉砸過來。

  「不守婦道就該死。」

  「把我們女人的臉都丟盡了,碰到你真他媽是倒了八輩子的霉。」

  「吳玲玉滾出村子……」

  ……

  甚至有婦人衝上前朝吳玲玉揚起巴掌,手還沒打到她臉上,就被箍住了。

  年輕的婦人火冒三丈:「小賤人竟然還敢反抗?我勸你趕緊放手,否則待會兒就要你好看。」

  眼前這一幕遭遇姜安安早有預料。

  她雙手抱胸,暫時沒有上前幫忙的意思。

  吳玲玉想要在杏花大隊擔起新女學領頭人的職責,未來腥風血雨,會面對更多艱難險阻以及謾罵。

  如果連眼前局面都解決不了,不如趁早搬離村子,隱姓埋名開啟新生活。

  婦人眼角餘光落在姜安安身上,既然婦聯幹事不管,更加助長她囂張氣焰。

  從前在女學吳玲玉處處壓制她一頭,就連族裡為她挑選頂頂好的夫婿,她嫉妒得發狂。可吳玲玉耐不住寂寞與野男人私奔,兩人地位翻天覆地。

  婦人帶著高高在上的優越感,用另一隻手不斷推搡吳玲玉,光明正大地拱火:「你不守婦道,勾搭男人,玷污宗族門風。吳玲玉,多少未婚小姑娘因你被連累,身為族裡的罪人,你怎麼還不去死?」

  一句話輕而易舉挑動未婚小姑娘們的怒火。

  「為了吳氏宗族清譽,吳玲玉你去死啊,找根繩子吊死算了。」

  「法不責眾,大家把她抓起來浸豬籠,難不成公安還能把所有人抓起來槍斃嗎?」

  「沒錯,咱們是為了維護族裡的名譽。」

  ……

  把高嶺之花踩在腳底下的感覺令眾人漸漸失去理智,第一個衝上前,緊接著第二個、第三個……她們如同潮水般要將吳玲玉包圍在中央。

  見此,姜安安心裡有些失望,正往前走兩步。

  忽然間聽到「哎喲」一聲。

  未婚女郎們集體定格在原地。

  只見昔日溫順恭良的吳玲玉,杏花大隊全村婦容的典範,對著面前婦人拳打腳踢,那瘋癲的模樣嚇得所有人齊齊後退。

  直到將人打趴在地下,吳玲玉才氣喘吁吁地停下來,她挺直腰身,用衣袖胡亂擦去臉上的污漬,笑靨如花。

  「我沒有通姦,也沒有不守婦道。族長和公社都發表過聲明,如果再有誰污衊我名聲,我就把那人扭送到公安局。」

  村民們怔怔地看著她,幾乎忘記了呼吸。

  吳玲玉不愧是全村最美的女子,哪怕身上一片狼籍,仍耀眼得不可方物。

  她就像是一棵從泥沼里冒出來、在狂風暴雨中始終屹立的青竹,孤獨又驕傲。

  尤其是在場的大老爺們內心裡莫名生出一股惶恐,以及憤怒。有一就有三,會不會有朝一日被男人壓制的女子們集體叛變?

  所有人只有一個念頭:今日絕對不能讓吳玲玉毫髮無損的離開!

  「族長是礙於公社壓力才做偽證,你一點兒也不清……」有人才開口,話都沒說完整,嘴裡便被塞了滿口雪。

  罪魁禍首慢條斯理地拍拍手上的雪,眸底藏著星星點點的森寒,那銳利的目光仿佛能將他剖開。

  姜安安活動脖子腳踝,捏著手指骨親切地詢問眾人:「還有誰質疑吳族長和公社的公正?」

  正巧這時,向紅斌拎著一沓婦聯相關的文件以及米糧姍姍來遲,粗聲粗氣地問:「小姜幹事,他們又欺負你了?」

  姜安安鼓勵他:「要不你去跟他們好好的嘮嘮?」

  向紅斌放下東西,開始擼袖子。

  那張面無表情的黑臉上似乎能窺探出一丁點兒喜悅。

  村民們:「……」

  用拳頭嘮嘮嗎?

  你們兩個簡直就是魔鬼。

  眾人畏懼地往後退了好幾步。

  姜安安揚著小梨渦誇讚:「瞧瞧,大傢伙還是聽得懂人話嘛。」

  村民們敢怒不敢言。

  「吳玲玉如今是婦聯特派講師,由縣裡直接委派,身負重要職責。她日常需要的物資,將由向同志定期來送。」

  村民看了眼吳玲玉,又偷偷覷一眼向紅斌高大的體格,心裡忍不住吐槽:哪是送物資,分明想送他們上西天!

  最後只能眼睜睜地看三人離開。

  人群里。

  吳氏緊盯著大女兒抬頭挺胸地往前走,壓在胸口那顆大石頭落了一半的地,既為大女兒驕傲,同時又止不住為她日後的生活擔憂。

  等她紅著眼回到家,全家籠罩在一片低氣壓中。

  吳老五滿身酒氣:「以後好好管教玲花,沒有我的允許,你們娘倆不許出門。」

  吳氏一怔,突然意識到什麼:「你把玲花怎麼了?」

  吳老五:「讓她在屋裡抄女四書,什麼時候抄完一百遍,什麼時候就能出來透氣。」

  「不行,你不能這樣對玲花。」

  「啪!」

  吳氏結結實實挨了一巴掌。

  「吳玲玉就當死了,我們家絕不容許再出一個不守婦道的人。過兩天,你把玲花的腳也纏了,省得她東跑西跑。」

  屋裡炭火燒得十分旺盛。

  吳氏卻覺得如墜冰窖,手指一點點攥緊成拳頭。

  -

  新女學開始在杏花大隊如火如荼的開展。

  小學堂卻常常被破壞,桌椅板凳壞了修,修了第二天又被損壞。

  開展了大半個月招攬不到任何一個學生,無論如何勸說遊說都沒用,婦人們逼急了還會扯頭花。

  「不行,我快要堅持不下去了,這些婦女實在太倔。」馬秋華伸手拿掉頭上的爛菜葉子,泄氣地癱坐在椅子上。

  「我們明明是在拯救她們,卻一個個都不領情,活該她們被壓迫。」

  房間內久久沒有回應。

  馬秋華忽然意識到自己說錯話,連忙找補:「玲玉,不是說你,我就是一時嘴快,有些氣不過。」

  吳玲玉並沒有生氣:「她們生下來就被灌輸「以夫為天」,封建觀念深入骨血。什麼自由什麼革命離她們生活太遠了,還不如找個好婆家生兒育女重要。」

  「話雖如此,你怎麼一點也不著急?」

  「我急呀……」

  吳玲玉望向窗外那株開得正艷的紅色臘梅。

  再次想起那天漫天紛飛的大雪裡出現的那一抹紅色,燭火的光,將她的漂亮的眉眼映襯得柔和,眼底似乎落進了漫天星辰。

  吳玲玉笑著借用姜安安的話:「努力遲早會有收穫,只要能埋下一顆顆種子,有朝一日定會長成參天大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