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察隊證件齊全,手續正規合法。羅家旺仔細檢查無誤後,趕緊召集人手去路上拖車。
但新的問題來了。
考察隊共二十二人,怎麼安排住處?
黃會計提議:「知青點最近搭建好幾間屋子,擠一擠沒問題。考察隊和知青都是文化人,有共同話題。」
孫老沒意見,正好他想去探探所謂兵王的虛實。
考察隊皆以孫老為主,事情就此定下來。
可等到目的地,不少人打起退堂鼓。
河邊濕氣大,尤其是冬天北風呼嘯,屋內比外邊還要濕冷幾分。
為了能容納更多人,床改成大通鋪,上面連鋪蓋都沒有,條件比預想中艱苦,考察隊幾個小姑娘臉色當場綠了。
「要麼住到鎮上,要麼花點錢借住老鄉家。」有人弱弱開口。
南溪大隊整體水平不算窮,一路走來看見兩三間磚瓦房,尤其是大隊長家的房子比城裡還要好。
「我們年輕人住知青點沒問題,關鍵是老師,這陣子幾乎沒睡過一個好覺。」
「沒錯,身體是革命本錢,養足精神才能為社會主義事業做貢獻。」
這番話說得冠冕堂皇,孫老果然沒反對:「你們自己跟村民商量好,那就沒問題。務必記住一點,不能侵占老鄉一針一線。」
考察隊眾人滿口應下,分頭行動。
至於孫老……
羅家旺這個人精當即把老專家請到自己家中,好菜好飯地招待起來。
自作聰明的羅家旺自以為占了大便宜,搭上首都的貴人,卻不知道將會被對方套話,一個晚上幾乎將南溪大隊的老底全部揭光。
「這幫老娘們眼皮子真淺,首都來的人是那麼好伺候的嗎?單是大鍋飯人家就吃不慣。」
林美如嗤笑一聲:「單獨給考察隊開小灶做飯,全家老小眼巴巴看人家吃好喝好,時間長了能不惹出事端?」
果然還是她最機靈,直接拒絕考察隊的請求。就這,對方還翻臉罵她不識好歹,有錢不賺是孫子。
林美如當場用掃把將人轟出去。
「娘,你最近上火少生悶氣。」姜舒蘭捧著件棉襖出來,招呼小妹過來試穿,眉梢眼角都是溫柔的笑意。
「我看百貨商場最近時興這種款式,你穿上,肯定比考察隊小姑娘還要洋氣。」
棉襖顏色是正紅色,特別喜慶。這年頭想要弄到一匹紅布難如登天,姜舒蘭跑了好幾趟縣城才搶到。
兩輩子頭一回有人給自己專門做衣服,姜安安喜滋滋地穿上新衣服,眉眼帶笑:「剛好合身,大姐,你做的棉襖真好看。」
棉襖做了掐腰設計,保暖而不臃腫,而且紅色襯得她膚色更白,活潑明艷,讓人移不開眼。
是枯敗的深冬里最矚目的色彩!
周應淮目光緊緊隨著她,直到文昊催促的聲音響起才移開視線。
他鎮定自若地走進去,聲音低了幾分:「林嬸,我家那邊寄了些特產,特意拿來給你們嘗嘗鮮。」
林美如上前瞧見他拎的袋子裡裝著七八個罐頭,豬頭牛肉都有,老臉上熱情的笑容立刻綻放起來:「今晚給你們露一手。」
肉罐頭也是肉,烹飪方法萬變不離其宗。
今天為了招待考察隊,家家戶戶的主婦們都使出看家本領,肉香味飄得到處都是。
姜家吃肉一點兒也不顯眼。
姜安安把紅色棉襖脫下來,換上舊襖子,等明天就穿去公社顯擺,興許還能給大姐拉到幾筆訂單。
等回到堂屋,滿室茶香。
周應淮已經用帶來的新茶泡好茶,見她進來,拿起空碗倒了大半碗。
茶湯翠綠透亮,姜安安迫不及待端起碗嘗一口,那雙漂亮的杏眸頓時愉快地眯起來:「好茶,入口回甘。」
文昊嫌棄地皺著鼻子:「你怎麼跟淮哥似的老幹部口味,愛喝什麼碧螺春?要我說最好喝的還是橘子味的北冰洋汽水,夏天在井水底下冰鎮過後,一口喝下去那叫一個爽。」
老·周應淮·幹部:「……」
旁邊多寶哧溜哧溜吞咽起口水:「汽水!」
「小饞貓。」姜安安伸手戳了下他白嫩嫩的臉頰,上廚房拿幾個紅薯埋在炭盆底下。等吃完晚飯,紅薯也烤熟了。
冰冷的冬天來個熱氣騰騰的紅薯消食,也是一樁美事。
姜德貴用火鉗撥了下火星子,狀似不經意地問:「小周,你們都是從首都來的,知道這伙考察隊什麼來頭嗎?」
考察隊一個個細皮嫩肉,說是來南溪大隊勘測找礦,他是一句也不相信。
心裡隱隱約約有種不安感,怕是也沖小黃魚來的。
周應淮正是為此事而來,正愁沒機會開口,姜德貴主動把話題遞過來。
他道:「地質學專家帶領科員下鄉尋礦石,個個背景深厚,不好惹。」
這夥人與上面那幾位沾親帶故,分別代表不同勢力,互相監督制衡。
「哼!」文昊冷哼一聲,諷刺道:「孫狗四處鑽營,心眼比篩子還多。」
孫狗?
父女倆默契地對視一眼,明白了,考察隊與周知青他們不是一夥的。
姜安安在公安局見過周應淮審訊犯人的畫面,記憶深刻。這位周知青恐怕是帶著任務下鄉,身份背景大到連吳建國都客客氣氣。
幸好他對老薑家沒有任何企圖,否則她早將人掃地出門。
此時周應淮也沒辜負她的信任,好心提醒:「姜叔,考察隊明後兩天估計會僱傭社員進山,首都來的專家隊不差錢,報酬豐厚。不過深山老林野獸多,危險重重,您要是不缺那幾塊錢不如擱家裡含飴弄孫。」
大丫奶事件看似塵埃落定,可警方順藤摸瓜查到那些人的老巢,十有八九藏匿在深山裡。藉助深山複雜地形,因此這麼多年一直成功躲避追捕。
那些人並非善茬,身上帶有槍。
考察隊打的也是黃金和設備的主意,兩撥人遲早會槓上,一個不察命都得搭進去。
怕姜德貴不信,周應淮特地搬出吳建國的名號,「上次碰見吳公安,他曾提過首都會來一支專家隊,連白縣長都發愁,言外之意這夥人不太好伺候。」
姜德貴巴不得隱藏自己熟悉深山的事情,雙手環胸,老神在在地說:「大冬天誰樂意進山受罪,你放心,我肯定不摻合。」
他緊緊拽著火鉗,心裡開始有些後悔前些日子不該帶姜安安去祭拜生父。
墳前還有香燭燃燒的痕跡,只盼下場大雪,拖延考察隊進山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