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安安雙手環胸倚靠在門邊,眉眼凌厲:「許家初十在哪裡相看?」
那眼睛深黑得就像無底洞,只令李來喜心頭一顫,脫口道:「早上十點,許家在城南羽光街33號有個閒置庫房。」
砰!是木門重新合上的聲音。
地上的豬頭滾滿泥污,兩隻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夫妻倆,仿佛是在嘲笑夫妻倆異想天開。
姜婷抬腳想要踹豬頭,卻捨不得,最後忿忿地用鞋尖踢了下泥土,嚎啕大哭:「明明小妹都答應和許家相親,為何爹娘還要把我趕出來?他們從小就偏心姜安安,我不服氣啊。那可是廠長兒子,嫁到福窩窩……」
爹娘寵女在村里是頭一份,從小姐妹三人過得是小夥伴們眼紅羨慕的日子。
可十根手指有長有短,爹娘難免更偏心其他三個姐妹,尤其溺愛姜安安。
小的時候她不止一次偷偷看見,娘給小妹開小灶。
憑什麼啊?
她一個寄人籬下的養女憑啥比她這個親生女兒過的還要好?
姜婷心頭一直攢著股氣。
她承認在這樁婚事裡自己有私心,想要藉助小妹婚事給丈夫謀福利,但姜安安毀譽參半,許家是她能夠得著最好的親事了。
一舉兩得,皆大歡喜,為何爹娘和兩個姐姐都不理解自己?
「夠了!」
嚎哭聲鬧得李來喜腦袋嗡嗡響,頭一回沉下臉喝斥妻子:「還嫌不夠丟人嗎?」
姜婷咬緊牙關,眼淚掉得更洶湧了。
夫妻倆將豬頭收拾起來,正準備離開,角落裡忽然躥出來一個身影攔住了去路。
「三堂姐。」
「姜芝芝?」
不怪姜婷驚詫,實在是這個堂妹變化太大,瘦了好多斤,整個人如同弱柳扶風,有一股破碎的美感。
「你怎麼餓成這樣了?」
「……」
姜芝芝深吸一口氣,儘量保持著臉上溫柔的笑:「三堂姐,姜安安嫌棄你說的親事,你把機會讓我吧。」
姜婷蹙起眉:「你偷聽我們說話?」
姜芝芝半垂下頭,露出一截欣長的天鵝頸:「我出來洗衣裳,無意中聽到的。三堂姐,我真的需要這門親事。」
說話間,眼淚應聲而落。
姜婷才注意到她那雙通紅的手,而後驚奇發現姜芝芝穿著半舊的襖子,跟往年大相逕庭。
「大伯做錯事被抓進監獄,好歹還有五個堂哥在,你家怎麼就把日子過成這樣了?」
姜婷此人說話講好聽點是心直口快,難聽點是分不清場合,自私自利,專捅人肺窩。
姜芝芝緊緊掐著手指,防止自己回懟過去,神情愈發哀戚:「三堂姐,你就當可憐可憐我吧。自從我爹和六哥進局子,再也沒人敢上門提親。」
不僅如此,大哥似乎變了一個人,每日陰沉著臉不說,還總是指使娘、奶奶和她干雜活,嘴裡各種難聽的話都有。
姜婷雖然同情姜芝芝,但她心裡更想把這樁好親事給小妹,拒絕的話到了嘴邊,忽然聽到丈夫說道:「我丈母娘還想留安安幾年,剛好這樁婚事可以說給你。
對方是廠長小兒子,到時候會有很多人一塊相看。如果你想好了,初十到這個地址……」
等離開南溪大隊,姜婷才捶了丈夫後腰,埋怨道:「你幹嘛把消息告訴姜芝芝?」
李來喜翻了個白眼:「你爹娘打死也不會把姜安安嫁到許家,咱們見好就收,否則這門親就斷了。」
「姜芝芝長得不如安安好看,跟火柴似的,瞧著喪門星的模樣,萬一惹惱許廠長咋辦?」
「你懂個屁!」
李來喜心道:姜芝芝這樣溫柔的可憐人更容易激起男人的保護欲,她能選上的概率最大!
就小姑子那火爆脾氣,估計當場能把許乾給揍死。
「總之這件事不要在跟你娘家提,讓姜芝芝去試。如果成了,咱們就跟許廠長是親戚;如果不成……」
李來喜目光陰沉下來:「反正姜芝芝是隔房堂妹,誰曉得她從哪裡得到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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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廟山在紅旗公社和紅光公社的交界處,一半屬於紅旗公社,一半屬於紅光公社。
自從南溪大隊成立窯廠,搶走紅光公社的風頭,因此兩個公社徹底結下樑子。
「出門在外,萬一碰到對方問咱們從哪來的,就說縣裡。」姜德貴耳提面命,一路叨叨不停。
當他知曉姜安安和文昊要上小廟山踏青,自告奮勇當導遊。
次日三人便背著乾糧爬小廟山。
姜德貴心疼兩個孩子,前面掛著個大水壺,後面背著一個竹簍,累得滿頭大汗也不願讓兩人分擔。
兩個小時後。
他們終於抵達小苗寺。
看得出來小廟寺曾經香火鼎盛,黃牆碧瓦,無比氣派。
此時寺內青煙裊裊。
姜安安與文昊對視一眼:裡面還真的有人居住!
正當兩人絞盡腦汁琢磨如何不打草驚蛇進去時,虎爹已經熟門熟路地拍響木門:「開門,讓我們進去看看,不然我就下山舉報你們這群禿子。」
不多時,門咯吱一聲打開。
門內一雙警惕的眼睛上下打量著姜德貴:「這位施主要進寺叩拜上香嗎?」
「廢話!不然進去給你上香燒紙?」
「……」
對方還想要問些什麼,姜德貴渾不吝地推開門進去,不忘招呼姜安安和文昊:「外面冷,快進來烤火。」
姜安安和文昊:!!!
這也行?
兩人暈暈乎乎地跟著姜德貴進入寺廟,一路暢通無阻。
繞過第一間大殿,後面院子正中間擺放一隻碩大的香爐,裡面香火燃燒旺盛,青煙扶搖直上。
香爐前面有不少虔誠的信徒跪在蒲團上,向大殿內的佛祖叩拜。
領他們進門的小沙彌手往前指:「左手邊第一間屋子領香。」
說罷自顧自地轉身離去,顯然極為不待見三人。
領取香燭的地方掛著功德箱的小牌子。
負責發香的和尚面容紅光,一看吃穿不愁,笑得跟彌勒佛似的:「請施主先布施功德。」
姜德貴指著他鼻子破口大罵:「佛祖慈悲為懷,心無外物,你個假禿驢居然敢當著佛祖的面想我騙錢?」
和尚一愣,臉上的笑容差點不保,顯然意識到自己碰上了硬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