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4

  木棉當時快瘋了。

  他為什麼會自殺?!他怎麼能自殺!林慕安就這樣死了她怎麼辦!

  親眼目睹的那一幕如電影般無數遍在腦海循環播放,鮮紅的血和漂亮的臉在眼前來回交織,上課吃飯睡覺,總是情不自禁想起那個孤獨而寂寞的少年,清瘦挺拔的身影。

  還有曾經無數個日日夜夜的肖想。

  她有罪。

  她是罪魁禍首。

  那個漂亮的男孩子,是因為她而自殺的。

  她喜歡到骨頭裡的那個男孩子,被她自己給害死了。

  自責愧疚悔恨如同一座大山壓在她心頭,木棉崩潰了,她覺得她的人生在這一刻已經變成了一片灰暗,她這輩子都不會得到救贖,她一生都會活在愧疚當中。

  她完了。

  然後事情並沒有結束,這個時候關於他自殺的真相,如雨後春筍般冒了出來。

  原來,他爸媽早就離婚了。原來,他一直被患有精神病的母親虐待。原來,他媽媽在前段時間自殺了。

  木棉聽到這個消息時,淚水霎時間爭先恐後的涌了出來,她蹲在地上哭的泣不成聲,眼淚大顆大顆的從指縫中滑落。

  班裡同學都詫異的望著她,他們不知道,木棉為什麼會那麼難過,她只不過是為了好朋友打抱不平而已,總而言之,事情變成這樣,其實也並不是她的錯。

  但他們不知道的是,那個男孩,被木棉放在心裡妥善收藏了多年,每日小心翼翼的注視著他,偷偷觀察著他,關於他的一絲一毫都被牢牢記在心上。

  她知道他愛喝那個牌子的純牛奶,喜歡下雨天,不愛撐傘,容易感冒,又不喜歡吃藥,他不愛和別人說話,總是一個人安靜的發呆,睜著漆黑的眼睛看著你時,仿佛能把人吸進去。

  他只是一個孤獨又寂寞的孩子而已。

  木棉生了一場大病,燒得神志不清,躺在床上胡言亂語,一個勁的哭,眼睛都快腫了。有些事情壞到極點的時候,好像就會反彈。

  譬如木棉,在燒得失去意識之後,她回到了三個多月前。

  這個時候徐靜還沒有告白,林慕安也沒有自殺,一切都還是風平浪靜,仿佛那些她記憶中令人肝腸寸斷的畫面,都只是經歷了一場噩夢。

  但木棉知道,她現在只想做一件事情,那就是找到活生生的林慕安,然後往死里寵他。

  翌日木棉見到林慕安的時候,笑容燦爛的過分,眉眼彎彎的模樣,全然不復平日裡的沉著安靜,林慕安掃了她一眼,懷疑自己前段時間認識了一個假木棉。

  她極其自然的跟在他身側,又開始喋喋不休。

  聲音嬌脆軟綿,倒是悅耳,林慕安默不作聲的聽著,須臾,從口袋掏出一副白色耳機。

  聲音再好聽,話多了也顯得聒噪。

  林慕安聽著耳機里流瀉出來的輕緩音樂聲,眉頭舒展幾分。世界真美好。

  木棉氣鼓鼓的瞪著他,無可奈何,鼓起來的眼睛和腮幫子像一隻圓滾滾的河豚,林慕安淡淡掃了她一眼,嘴角微不可察的翹上去一點。

  白色的耳塞和線條,襯得那張臉越發清俊泠然,睫毛纖長,唇色粉嫩,渾身淡漠的少年,卻漂亮的不像話,木棉心頭的鬱氣霎時間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這樣子的林慕安,只想讓人把心挖出來送給他,又怎麼生氣的起來。

  就這樣能跟在他旁邊走著,也覺得幸福的不得了呢。

  木棉在學校的時候開始經常和他說話,林慕安每次都是愛理不理的模樣,但偶爾也會搭理她幾句,僅僅如此,也是讓旁人大跌眼鏡,讓木棉興奮不已。

  於是,她每天最大的愛好就變成了逗他說話。

  課間,林慕安撐著頭在看著窗外發呆,木棉合起桌上的書就跑了過去,把他前面位置的那張椅子上反轉過來,雙手托腮眨巴著眼睛盯著他漂亮的側臉。

  「林慕安,你在幹什麼呀?」

  他臉上神色毫無波動,連眸光都沒有分給她。

  「林慕安,你是在發呆嗎?」木棉不依不饒,嘴角依舊盪著彎彎的弧度。

  只是面前那人卻還是滿眼漠然,抿著嘴角仿若不聞。木棉眼珠子轉了轉,嘴唇張合:「林慕安,我最近發現了一個很好喝的牛奶牌子,明天帶給你好不好?」

  「不好。」

  那個發著呆的人目光依舊望著窗外,神色未變,嘴裡卻立刻蹦出了兩個字,嗓音清亮,如珠落玉盤,分外好聽,木棉得逞的笑了。

  「為什麼呀?」她繼續追問。

  「不想換。」

  「噢」木棉點點頭:「那好吧——」

  上課鈴聲響起。

  「我走啦…」

  木棉起身,回到了自己座位,須臾,林慕安收回看向窗外的目光,投射到前頭不遠處的那個女孩子身上,她正在雀躍的和身旁那人說些什麼,從他這個角度,可以看到她上揚的嘴角。

  林慕安收回視線,拿出這節課要用的書,翻開,眉眼淡漠。

  放學的時候,木棉一如既往的跟著他回家,撿著班裡有趣的事情和他說著,木棉最近都會一直和他講話,林慕安煩的時候就會戴上耳機,但有時候又好像是在聽的模樣。

  就比如現在。

  「下午實驗課的時候方小明竟然用嘴去吹酒精燈,結果剛好湧來一陣風,把他唇上的汗毛都燒掉了,整個教室都能聞到燒焦味,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

  木棉見他在聽,講的越發來勁,眉飛色舞的,說完之後自己樂得不行,笑的前俯後仰,林慕安淡淡掃了她一眼,沒有開口。

  「你不覺得很好笑嗎?」木棉湊過去疑惑的問道。

  「沒有。」他毫不猶豫,接著破天荒的補充:「而且很無聊。」

  隨後,從口袋拿出那副熟悉的白色耳機,戴上。

  木棉:「……」

  真是一點都不可愛。

  翌日木棉自作主張把他常喝的那個牌子牛奶換了,果不其然,面前那人立刻皺著眉頭嫌棄的把面前那瓶奶推開,低聲抗議。

  「我不要。」

  「乖,嘗嘗,絕對比你常喝的那種好喝——」木棉眉眼溫和的哄著,她絕對不會說,自己只是想乘機和他多說幾句話而已。

  林慕安繼續伸出手指,把已經處在桌位邊緣的牛奶再次往外一推,無聲的抗議。

  木棉悻悻的摸了摸鼻子,從包里掏出他平日裡常喝的那個牌子,換回了那瓶在桌角邊緣搖搖欲墜的奶,嘴裡無奈的嘮叨著:「好好好,不換不換,給你…」

  中午木棉和徐靜打完飯,目光立刻習慣性的在人群中搜索著那個身影,果不其然,在窗邊角落那個位置看到了他,木棉立刻看著面前的徐靜,還未開口,她已經無奈的沖她說道。

  「走走走,我去找林麗她們吃。」

  木棉嘿嘿一笑,歉意的眨了眨眼睛,隨後端著盤子往那個方向走去,在他對面無比自然的坐下。這段時間已經輕車熟路了。

  林慕安抬眼看到是她,眉頭都沒有皺一下,又立刻繼續低頭吃飯。

  「我今天打了紅燒肉!可好吃了!」木棉滿臉興致勃勃的給他推薦,林慕安熟視無睹,下一秒,盤子裡卻多出來一塊肉。

  醬汁濃郁,散發著絲絲|誘人的香。

  他繼續吃著盤裡的菜,卻依舊沒有動那塊肉,木棉扁扁嘴,沒有說話。

  兩人就這樣維持著不咸不淡又十分怪異的關係,時間一天天的過去,在日期指向三月三十號的時候,木棉有些心急了。

  已經過去一個月了。

  而她和林慕安也只是比其他人多說了幾句話而已。

  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

  他孤獨的太久了,久到已經忘記了如何接受別人的溫暖,把自己凍成了一塊寒冰,或許連他自己都快忘了,裡頭的那顆心是否還是在溫熱的跳動。

  這樣太慢了。

  木棉沒有這麼多時間,她等不及了。

  這天放學回家,木棉把林慕安拉到了他家附近那條無人的巷子裡,此時霞光滿天,這條巷子卻是無比幽靜,陰暗而逼仄,正好兩人並肩走過的大小,牆縫裡隱約可以看見青苔。

  木棉把林慕安壓在了牆上。

  她踮腳,湊近,吐氣如蘭:「林慕安,我一直很好奇一件事情…」

  他面容冷靜,不動聲色的回視她。

  「你的嘴裡,是不是也有一股奶味——」

  裊裊尾音淹沒在唇齒相貼之間,木棉伸出舌尖滑過那雙唇,隨後撬開,探了進去,兩人四目相對,仿佛在對弈般,紛紛從對方黑亮的瞳孔中看到了自己的眼。

  誰都不肯先認輸。

  真帶勁。

  木棉勾住了他的舌,緩緩纏住,舌尖傳來濕熱柔軟,還有絲絲甘甜。

  她眼裡盪出笑意,還未等她動作,面前的人已經一把推開了她,林慕安眼裡沒有一絲情緒,他弓起中指,抹了把沾著絲絲水光的唇,姿勢格外撩人,木棉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須臾,林慕安薄唇張合,面無表情,聲音一如既往的清亮,隱約帶著抹沙啞。

  「木棉,你是不是喜歡我。」

  木棉霎時間笑了,紅唇瀲灩,眉眼綺麗,一直以來的溫順柔和蕩然無存,像一隻勾人攝魂的女妖精。

  「你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