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弦音劍!

  殘秋,又是晴和的一天。

  河水上,燕十三仍坐在輕舟上,輕舟緩緩盪開。

  而在他手上有著一柄劍,一柄劍鞘綴著十三顆豆大明珠的長劍!

  七年前他憑著這柄劍,縱橫天下,戰無不勝,如今七年過去了……他在他的劍法中已找到了最後一劍。

  那一劍本該給他強大的自信,那一劍也必定將天下無敵。

  可是他心裡卻反而有了種說不出的恐懼,縱然他自己不說,別人也能看得出來。

  「你在怕?你怕什麼?」

  輕舟上多出了一人,悄然無息,毫無徵兆。

  燕十三沒有回身,他已認出了這個聲音……

  「第十四劍我可以控制它,可是第十五劍……」

  任意輕嘆道:「既然是你悟出來的劍法,你為何控制不了第十五劍?」

  燕十三道:「第十五劍是我灌注一身殺戮所溶煉出來的最後一劍,這一劍一旦刺出,就連我也不能停下!」

  任意淡淡道:「第十五劍既為殺戮而生,你又為何要停下?」

  燕十三沉默著,過了很久,才緩緩道:「我不知道,不知道這一劍該不該停下。」

  就因為不知道,所以才恐懼;他不知道第十五劍該不該存在,他不知道自己若刺出第十五劍後,他還能不能收回那劍。

  任意淡淡道:「倉頡造字,神驚鬼泣,你那一劍有何可怕的地方?劍出鞘就為殺人,想要停下只須回鞘即可!」

  燕十三緩緩回頭,眼中的迷惘,似乎淡去了不少。

  任意道:「我知道一名劍客,他一生只為劍而活,他的劍只為追求極致,劍道的極致!」

  燕十三微微一怔,忍不住問道:「他做到了?」

  任意忽然笑道:「沒有,他最後因為尋不到個對手,劍法也再無可進之地,所以閒的無事可做,跑去了造反。」

  燕十三吃驚道:「他去造反?」

  任意含笑道:「對,是不是很有趣?」

  燕十三忽然也笑了起來……他笑聲越來越大,笑的有那麼些豁然,仿佛明悟了什麼,也有那麼一些譏諷,仿佛在嘲笑自己。

  比起那人來說,他實在覺得自己可笑。

  笑聲漸弱,燕十三又忍不住問道:「他成功了?」

  「也沒有!」任意搖了搖頭,繼而道:「他對人命,看得不重,無論是別人的命,還是他自己的命。他這樣的人只想有個對手,最後要麼死在別人劍下,要麼繼續孤獨的活著。」

  燕十三長嘆道:「我終於明白了,明白你為何會看不上三少爺。」

  任意淡淡道:「三少爺沒什麼了不起。」

  燕十三笑道:「的確沒什麼了不起的。」

  說著,他又問道:「他是你朋友?」

  任意微笑道:「我一直都沒有朋友,不過這樣的人我倒想交他這個朋友。」

  燕十三點了點頭,說道:「多謝!」

  「我只是不想你死在自己劍下。」

  話音一落,任意雙足一點,人影倏忽而去。

  人在江湖,難免就有些爭強好勝,那代表著死亡的一劍,任意沒見過,也想像不到;但這一劍他相信定不會讓自己失望,同樣也相信自己定然不會敗。

  如落黃昏,楓林外有家客棧。

  這家客棧沒有東家,沒有住客,只有一個女人,美麗的女人。

  慕容秋荻遠遠的看著他,已經看了很久,直到人走近,她才開口問道:「你沒帶小荻過來?」

  任意淡淡道:「我叫他回山莊去了,這一戰,他不適合觀看。」

  她點點頭,問道:「就在明天?」

  任意反問道:「謝曉峰明天會到?」

  慕容秋荻道:「他明天一定會到。」

  任意淡淡道:「那就在明天!」

  慕容秋荻看著他,柔聲道:「你手裡至少應該有柄劍。」

  任意道:「我已經準備好了。」

  慕容秋荻道:「可我並未見著你的……」語聲忽然一止,她已看見一條淡淡的人影,遠遠地向這邊走來。

  腳步聲「沙沙」的響,人影漸漸靠近,來的人是烏鴉。

  烏鴉背著劍匣,現在已經解下。

  慕容秋荻問道:「這是你的劍?」

  任意道:「對!七年前我就叫人開始鑄造了。」

  劍匣打開,入目是一柄如雪劍鞘。沒甚精緻花紋與寶器鑲嵌,潔如白玉,任意伸手握起劍鞘,入手潤滑柔軟。

  「嗆」地一聲,伴隨著空籟一般的清吟,劍已被他拔了出來!

  劍長三尺,驟看下劍身暗辰,似乎沒有什麼光澤;但若多看兩眼,便會覺得劍鋒森然,金銳之氣隱隱迫出,逼人眉睫,似乎連雙眼都難以睜開。

  慕容秋荻自然看出了這柄無雙寶劍,忍不住問道:「這是什麼劍?」

  任意淡出一指,忽然揮指輕彈……劍鋒輕顫,發出了曼妙而悠揚的金鳴。劍聲裊裊,入耳有若音韻伴飛。

  「劍發琴音,以後就叫它弦音劍吧!」

  「弦音?」慕容秋荻喃喃兩聲,接而問道:「此劍似乎出自名家之手。」

  任意沒有應話,他此刻眼若笑意,手撫劍身,心情看起來格外的好。

  烏鴉回道:「有詩:歐治子死千年後,精靈暗授張鴉九,鴉九鑄劍吳山中,天與日時神借功。這柄劍是張鴉九後人,用時五年鑄成。」

  慕容秋荻輕輕點頭,眼波流轉,再看任意時,目光中已是多出一絲掙扎。

  她似乎在猶豫著什麼!

  ……

  楓樹林向西四十里外。

  謝曉峰一個人坐在河岸邊,殘秋摧下了枝頭落葉,落葉飄在了流水中,他在聽著飄落的聲音,也在聽著流水的聲音,甚至他還聽著自己的呼吸。

  謝曉峰一向不怕死,他兒時開始就是如此。

  他五歲學劍,六歲就能解譜,童年並不知死亡含義,自是不怕!而等到他成年後知曉何為死亡後,他便更不怕死了。

  因為那時死的總是別人,不是他。

  只要那一柄劍還在他手中,那麼生死就將在他的掌握之中。他這一生中也從未敗過,無論多麼可怕的劍客,最後都死在了他的劍下。

  縱然這七年來他成了沒用的阿吉,他也不曾畏然過,因為謝曉峰比誰都清楚,那些人殺不了自己,他放棄的劍隨時可以重拾起來。

  像這樣的一人,如何會怕?

  可是他不怕死,只是從未感受到死亡的威脅,直到那一天,那個人,在那個時刻出現後,他終於明白了何為可怕。

  劍已在手,可他的心卻難以平靜。

  他靜靜的坐著,只在等心境平穩的那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