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意問道:「為什麼?六年前你娘就要你拜我為師,可你當時卻拒絕了。」
謝小荻咬牙道:「因為現在我想殺一個人。」
任意問道:「沒用的阿吉?」
謝小荻點了點頭道:「你一定知道,如果不拜你為師,我一定殺不了他。」
任意輕嘆道:「就算你拜我為師,你也殺不了他。」
謝小荻盯著他道:「為什麼?你殺他不是輕而易舉?他的雙腿不就是你打斷的?」
任意笑道:「可他是你爹,你這樣的孩子下不了手。」
謝小荻沉默了,他沒有強辯自己可以做到,其實他只想做的比他爹更好,不是超越沒用的阿吉,而是超越天下無敵的謝曉峰。
「他這樣的人,為何要放下劍?」
任意問道:「你知不知道,除了華少坤外,三少爺劍下從未有過活口。」
謝小荻點頭。
任意淡淡道:「他既然要背負神劍山莊的榮耀,那他就不可以輸……」
他微微一頓,繼而道:「他已殺過太多人了,他感到疲倦,他也不想繼續殺人,所以謝曉峰放下了劍,成了沒用的阿吉。」
謝小荻輕聲問道:「他這樣對嗎?」
任意輕笑道:「你覺得一名劍客的結果應該如何?」
謝小荻輕輕搖頭。
任意道:「一名劍客要麼死在別人劍下,要麼永遠贏下去。」
謝小荻有些驚訝道:「永遠贏下去?」
任意幽幽道:「既然沒死,就該一直贏下去。」
謝小荻聞之一怔,張張嘴,囁嚅道:「所以他錯了?」
任意道:「這江湖上,殺一個人可不僅是奪走了他的性命,那個人的名聲與榮耀,可是會落在勝者頭上。『翠雲峰,綠水湖』神劍山莊三少爺……這樣的名聲是可以放下的嗎?」
謝小荻忽然問道:「那麼你呢?」
任意輕笑道:「行走江湖,其實並沒那麼複雜,要麼殺人,要麼被殺,既已走江湖路,就該殺江湖人。」
謝小荻道:「你不會覺得累?」
任意搖頭。
謝小荻道:「所以你會一直殺下去,直到被殺的一天……」
任意微笑道:「沒人能殺我。」
謝小荻很認真,很嚴肅,眼中閃爍著炙熱的光輝,說道:「我想跟著你,我想拜你為師,我想走上這條江湖路,我也想殺江湖人。」
任意看了他許久,忽然淡淡道:「如果你真想拜師……我可以教你一種刀法!「
謝小荻先是興奮的抬起了頭,隨而又詫異道:「刀法?」
任意點頭,沒有多說什麼,人已站了起來。
……
艷陽滿天,沒有風雨。
滿山紅葉中,謝小荻一直跟在白影身後。
人踩著落葉,慢慢的往前走,腳步聲「沙沙」的響。
謝小荻一直緊緊的跟著他,也死死的盯著那人……他的腳步越走越大,腳步聲卻越來越輕,他每走一步仿佛身子就輕了一分,每踏出一步仿佛身影也淡了一分。
人明明就在眼前,但謝小荻總覺得眼前的人影是如此的不真切,似乎這個人隨時都會消失了一般。
任意停下了,回身淡淡的說道:「好好看著!」
謝小荻停下了,娃娃也停下了,接著一道刀光掠了起來……
這是謝小荻第一次見到這把彎刀,彎刀揮動,輕輕地,緩緩地……
開始時十分拙劣,根本看不出任何精妙之處,他從刀中八法掃、劈、撥、削、掠、奈、斬、突,開始演練一遍,接著繼而反覆。
謝小荻一直死死的盯著,身心都投注在刀法之中,可是他根本就不明白,這樣的刀法有什麼好學的。
一遍接著一遍,招式始終沒有變過,但刀好想越來越快。
謝小荻雙瞳也隨著繚繞的刀光緊縮起來……刀忽然逸去,他一瞬間竟看不見刀在何處,天地間所有的光輝,仿佛都已集中在刀鋒之上,而刀鋒就隱在刀光之中。
彎彎的刀光,彎如月光,他流出了冷汗。
現在的招式已移宮換羽,化腐朽為神奇;刀鋒破風,其勢方急,謝小荻想像不到它的速度和力量,他更體會不到它的威力。
刀光流動,落葉盡碎,如血雨般落下。
只見刀光一閃,一顆堅實的大樹突然倒下,謝小荻終於看出了一些可怕出來,刀鋒所到之處無堅不摧,直可說劈水則分開水路,劈山則土石崩壞。
他從未見過這樣的刀法,這種刀法幾乎已從技藝上,到了一種微妙的極限當中,這根本不應該屬於人間的刀法。
他雙眼就好像是渴求著什麼一樣,看著刀,看著人……良久之後,刀光消散了,彎彎的刀再次進入他眼中。
任意停下後,碎盡的落葉還在飄飛。
「你看懂了?」
謝小荻搖了搖頭。
任意問道:「你知道一柄劍,一把刀,最可怕的是什麼時候?」
謝小荻稍加猶豫,說道:「鋒芒畢露之時?」
任意搖頭輕嘆道:「至強一劍,至利一刀,最可怕之時都是還未出手的時候。若已出手你還覺得可怕,那你已經死了,死人不會知道可怕。」
謝小荻點點頭。
任意繼而道:「這種刀法雖然沒有變化,卻已將出刀的力量、速度,還有拿捏的時機與精準,計算到了精微巔毫。無堅不摧,至威至利,所以它的可怕只在你出刀之前,出刀後已決勝負,已決生死。」
謝小荻鄭重道:「我明白了。」
任意笑了笑,逐而開始講解出刀技巧,以及運氣法門。最後成就多高,就看謝小荻他自己所凝練出的這一刀究竟有多極限了。
城外山林間,謝小荻被留了下來。
娃娃乖巧的跟在公子身後,公子不說話,她也絕不會多話。
忽然間一個婦人,出現在了他們眼前;阿羅多姿的身段,妙曼的身材,潔白如玉的肌膚,嬌媚而絕美的容顏。
慕容秋荻柔聲道:「謝謝你收小荻為徒!」
「只是一時興起……」
任意微笑道:「其實你很怕對不對。」
慕容秋荻眼波閃爍,輕柔道:「我怕?」
任意頷首道:「你還是怕我殺了謝曉峰,你不過是想到有一日我要殺他之時,看在小荻的情分上,饒他一命。」
慕容秋荻垂下了眼帘,沒承認,亦不否認。
任意輕笑道:「你只是多此一舉罷了,我若想殺他,絕不會因為謝小荻而饒過他。」
慕容秋荻輕嘆道:「所以你不會殺他,不然他也活不到現在。」
任意道:「像你這麼聰明的女人,唯一失智的一次就是愛上了那樣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