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十五,日落之時,將近黃昏。
自從四月十三,已過去了近兩天時間,十三日本是武當冊立新掌門的日子,而今日則正是新掌門登位大典。
掌門石雁並未冊立新掌門,就在昨日,石雁溘然長逝,不過新掌門已然有了人選。
今日,新掌門登位大典如期舉行。
陸小鳳十分疲憊……那晚,他連夜趕去幽靈山莊,但那裡已經沒了人跡;他再趕回武當那間石室內,柳青青、鉤子、表哥等人也消失了。
這兩天來他到處尋找幽靈山莊的人,可惜沒有絲毫線索,一點痕跡都未留下。
直到此刻他才想通,自己被人利用了,他奸細的身份,他與鐵肩等人的謀劃……其實都在木道人的計劃當中。
石鶴臨死前的大笑,並不是自嘲,反而是嘲弄他十分可笑。
暮色漸臨,屋外響起了花滿樓的聲音:「今天是木真人正式即位的大典,無論你有何懷疑,現在你都應該前去道賀。」
陸小鳳苦笑,想到一個本該遭受懲罰的人,反而成為了武當新掌門,他心裡就實在很不好受,而且想到自己被玩弄股掌之間……
這種感覺就更加的難受。
大殿裡燈火輝煌,亮如白晝,到來的賓客人數,也不是前天所能比的。除了峨眉、崆峒、點蒼、雁盪、華山、少林、丐幫和三大世家外,天禽門、南海群島,大大小小數十個門派、幫派都遣人送來了賀禮。
若再加上綠林中人與天下眾多鏢局,來者賀禮人數超過三百餘人。
頭戴紫金冠,腰佩七星劍的木真人,在眾多賓客擁躉下,顯得威嚴而高貴。昔日落拓不羈,遊戲風塵的邋遢老道已然不見。
如今的木真人乃武當派掌門人,絕不容他人輕慢。
不過今日他卻似乎還不是主角,真正的主角獨坐一桌,正被大殿內所有人注視。
或許不是所有人都敢瞬也不瞬地盯著他,但偶然的一瞥,卻是多數人在做的事情。
至於原因,陸小鳳當然猜的到,可結果會如何,卻不是他敢猜想的。
陸小鳳整理了下儀容,臉上露出了微笑,大步向木真人走了過去……
一個長揖:「恭喜木真人榮登掌門之位,陸小鳳賀喜了。」
木真人紅光滿臉,仿佛年輕了幾十歲,他好像一下就回到了壯年。他開心的笑著,扶住了陸小鳳的雙臂,道:「你我的交情,不可行此大禮。」
陸小鳳強笑道:「真人歷盡千辛萬苦,今日終得所願,木道人已是木真人,而陸小鳳卻還是陸小鳳,說道交情,陸小鳳可高攀不上。」
他言辭盡帶譏誚,什麼千辛萬苦,如何高攀不上,說穿也不過是挖苦。
木真人微笑道:「何必取笑老道。」
雙手已然鬆開,但木真人卻十分和善的輕拍了他的肩膀三下……
第一下,陸小鳳只覺得有股不可抗拒的千鈞巨力落在肩頭,差點把他拍跪下。
第二下,陸小鳳已貫注了真力在肩頭,但還是幾乎把他整條手臂的骨頭拍碎。到了第三下,陸小鳳已想躲開,可是他並不能躲開,就在他要慘呼時……這一次很輕,很輕很輕!
不過「噗」的一響,他所站之地的石板突然破裂。
最後這一下,力道儼然是已透過他身軀,直接由雙足灌注在石板上。
他第三下雖未受苦,但額間、臉上已沁出豆大的冷汗。
僅憑那『輕輕』地三下,陸小鳳心裡就有了種說不出的恐懼。他此刻才發現,原來木道人的武功已然到了如斯恐怖之地。
若說當世除了任意與葉孤城外,他絕對是第三位能擊敗西門吹雪的人。
木真人悄聲道:「你一直都好管閒事,這事本與你無關,你卻偏偏插手。陸小鳳自詡聰明過人,其實老道看來,你也不過是個能任意拿捏的棋子罷了。」
陸小鳳看著他,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他本就成為了最可笑的那人。
木真人笑道:「你自以為他們背叛了我,其實他們不過是陪你一起演了出戲。就算讓你知道我是誰又何妨?你又能拿我如何?」
任意不知何時站在了兩人身旁,他臉上的笑意很深,他似乎也很開心。
陸小鳳看著他道:「你也來取笑我?」
任意笑道:「其實我自己也不明白為何一直沒殺你,我明明就很討厭你……現在我終於明白不殺你的原因了。」
陸小鳳沒問為什麼,因為他不敢問。
木真人卻笑著問道:「那你為何不殺他?」
任意笑道:「因為他有趣,殺了他,這江湖就沒什麼意思了。」
木真人大笑道:「哈哈哈哈,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任意看著他道:「我該走了。」
木真人道:「不留宿一晚?」
任意掃了一眼大廳,搖頭道:「不了,已經有許多人在山下等我了。」
木真人點頭道:「好,我送你下山。」
任意道:「你本就該送我下山,莫忘了,大殿外其實還有個人等你。」
木真人一愣,問道:「她真會出現?」
任意微笑道:「下去看看便知。」
陸小鳳動也不動的看著兩人轉身,再看著兩人的背影緩緩自殿外而去,最後他咬咬牙,好奇的跟了上去。
他沒聽懂二人的對話,殿外有人在等木道人?她又是誰?
兩人走出大殿,接著穿過廣闊的庭院,走向了道觀的大門……不僅陸小鳳在跟著他們,身後還有數百人跟了出來。
觀外樹木蔥蘢,春草已深,在草木叢中,忽然有兩道光。
那是一雙發亮的眼睛,木真人與任意都注意到了,然後他們就看見一個穿著白麻孝服的人,從草木叢中躥出來。
手中是已出鞘的劍,劍尖指向了木真人的心口,劍已刺了過去。
木真人扶著七星劍,他沒有拔劍,反而伸手就捏住了劍鋒。
他有些吃驚的看著白衣女子,眼神中除了驚色,更多的是欣慰……沒有憤怒、沒有悲傷、沒有痛苦,最後只剩下了欣慰。
劍紋絲不動,葉雪拔不出來,也不願撒手:「你不得好死,我要殺了你,我一定要殺了你。」
木真人笑道:「我不生氣,反而很開心,今天是我有生之年,最開心的一天。」
任意笑了笑,走近說道:「他就是你爹,他就是老刀把子。」
「你……你……」葉雪驀然瞪大了眼睛,她看著另外一雙笑眼,仿佛找到一些熟悉。
木真人道:「抱歉,你不能叫我聲爹,但我就是你老子,你也是我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