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

  一場又一場的雪下著。

  時間過得飛快。

  轉眼就到了月底。

  臨近期末考試,白雪皚皚間，一中的氛圍卻比平常要輕鬆許多。就連尋常總是扳著臉的楚慎之眉目都柔軟下來，難得顯露出極其溫和的神態。

  工會在校門口掛上了五彩斑斕的小彩燈。

  隨著雪花飄搖一閃一閃。

  「怎麼這麼快就要過元旦了！」姜琦拉上時晚,兩個小姑娘站在門口看彩燈。

  世紀初,這一年營銷的風氣不如以後盛,還沒有後來但凡是個節日都要大肆宣揚一番的勁兒。兩個節日挨得近，聖誕節的風頭就生生被元旦跨年壓了下去。

  倒是有不少人在平安夜互送平安果。

  「晚晚。」駐足端詳了一會兒彩燈，似乎覺得冷,姜琦呵了口氣,然後冷不丁道，「你跟賀尋是不是在一起了？」

  手裡拿著熱奶茶。

  一個激靈。

  時晚差點兒把奶茶倒在地上。

  「有......」手忙腳亂，捧好奶茶,她不自覺地有些臉紅,「有這麼明顯嗎？」

  那個曖昧的風雪夜過後。

  儘管沒有明確說出口，心照不宣的,兩個人已經清楚了彼此的關係。然而到底一中對待早戀查得嚴,不能光明正大地公開。

  所以誰也沒有說。

  彩燈下。

  少女臉頰微紅。

  姜琦一下樂了：「難道不明顯嗎？」

  學生時代，大家似乎對青澀的戀情格外敏感。一個眼神、一個動作,哪怕是擦肩而過時不自覺的目光相接都會被注意到。

  更何況是一起上學一同回家這麼惹人注意的舉動。

  性格一向大大咧咧,姜琦說得直白。時晚就更加不好意思。

  低著頭。

  耳尖都染上一層緋色。

  「晚晚。」見她害羞起來，姜琦反而不肯放過：「跟賀尋談戀愛是什麼感覺啊？」

  這一年，一中最引人注意的大概就是眉目鋒銳神態冷淡的少年。拋開不依不饒找上門來的陸媛媛外,有不少女生都偷偷注意著他。

  然而除了柔軟玲瓏的少女。

  再沒有其他人能落進賀尋深沉幽微的眼眸。

  「就......」追問得緊，時晚一下有些無措。

  從來沒有談過戀愛。

  她也不知道這究竟算是什麼樣的感覺。

  一同上學放學,在班裡坐同桌，回家也一起學習。毫不誇張的說，除了休息時,幾乎都黏在一塊兒。

  然而卻不覺得厭倦。

  無論是並肩走在雪中。

  還是安靜地坐在課堂上。

  哪怕不說話，沒有任何視線交流，就那麼安安靜靜地坐著。但只要想到身旁的那個人是賀尋，心裡就會有種格外安定又甜蜜的歡喜。

  「你臉也紅得太誇張了吧！」等著回應，卻沒想到面前的少女耳尖紅得快要滴血，姜琦哭笑不得，「好啦好啦，我不問還不行嘛。」

  稍微問一下就這麼害羞，也難怪楚慎之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裝看不見了。

  姜琦沒有繼續問。

  時晚咬了下唇。

  「就......」到底不好意思，開口時還帶著點兒害羞的青澀，她聲音很軟，「就是很開心的感覺吧。」

  話音剛落。

  細細落雪間。

  少年笑聲低沉。

  帶著十足的愉悅，磁性的聲線微微勾著，在簌簌落雪聲間格外分明。

  「！！！」眉飛色舞地談著八卦，壓根沒注意到賀尋默不作聲地站在身後。求生欲極強，眨了眨眼，姜琦一秒鐘做出決定。

  「我先走了啊！」直接扔下時晚跑了。

  「你......」就這麼被丟下，時晚手足無措，「你什麼時候來的？」

  他在她們倆身後站了多久。

  剛才說的話是不是都被聽到了。

  垂著眸。

  賀尋眼底笑意深邃。

  「沒多久。」伸出手，他替她摘去幾片落在發頂的雪花，「大概就在你剛開始臉紅的時候吧。」

  這個傢伙。

  少年微涼的指尖拂過額頭，肌膚相接，時晚的臉更燙了。

  抱好奶茶，她不吭聲，轉身往校園裡走。

  彎了彎嘴角。

  賀尋跟上。

  這一年早戀還貼著洪水猛獸的標籤，校風嚴，一中查得很緊。一男一女單獨走在路上都會被老師注意。

  稍稍落後半步。

  看著埋頭走在前面的小姑娘，賀尋挑了下眉。

  悄悄走過去。

  方才她們說的話自然聽得一清二楚。

  說不高興是不可能的。

  這幾日他躺在床上總是睡不著，翻來覆去都是白日裡相處的畫面。少女清透的杏仁眼、唇邊若隱若現的梨渦，還有偷偷牽手時柔軟細嫩的指尖。毫無規則、紛亂無序地闖進腦海，撩撥得人睡意全無，甚至連夢裡都不安寧。

  能和她在一起，他也很高興。

  只是......

  走在前面。

  身後少年低低地笑了起來。

  時晚就有些無措。

  「你笑什麼呀？」停下腳步，她回眸看他。

  還在害羞，語氣裡帶了幾分嬌嗔。

  心尖不由自主地顫了一下，賀尋笑意漸深。

  「沒什麼。」但說出來的話卻一本正經，「快走吧，待會兒要開始放電影了。」

  世紀初的校園活動沒有後來那麼形式豐富花樣百出，但元旦將至，一中還是安排了一些慶祝活動。

  其中就包括看電影。

  這一年，尋常的班級並不像以後絕大多數都配備多媒體設備。為了給學生放電影，校方從電影院那邊專門租了機器，把地點定在平時用來開會的禮堂。

  修葺的早，禮堂能容納的學生數量有限。

  今天正好輪到高二年級。

  和姜琦在門口耽擱了許久，離集合的時間確實只剩下一會兒。心裡清楚賀尋沒說實話，卻也不好在這個時候繼續浪費時間，時晚便沒有繼續追問。

  只是瞪了他一眼。

  杏仁眼清透，含羞帶怯，那一眼軟綿綿的。

  賀尋喉頭不由動了下。

  這姑娘......

  雪靜靜下著。

  少年心裡有種無論如何也壓不下去的躁動。

  這幾日雖然成天待在一處，卻始終沒有什麼單獨相處的機會。要接送時辰，每日單獨在一起的時間只有從附小到一中路上那短短一小截。回到家後，似乎成心同他作對，向來安靜的時辰更是纏著時晚不放手。

  他知道他的小姑娘極其容易滿足。

  只要他待在身邊就很開心。

  只是。

  細雪紛紛揚揚。

  賀尋眼神微暗。

  只是他是個得寸進尺不知滿足的人。

  他想要的。

  比安靜待在她身邊要多得多。

  *

  時晚提著奶茶回到班裡，不一會兒，楚慎之就進了班。

  似乎是為了應和元旦的氛圍，穿著黑色風衣，他卻系了條正紅色的圍巾。顏色鮮艷跳脫，和平日冷淡內斂的性格全然不符。

  惹得大家紛紛看了他好幾眼。

  「班長點一下名，然後帶隊去禮堂。」絲毫不為所動，還是同往常一樣面無表情，抬眼掃了下神色各異的同學，楚慎之擺擺手，「帶零食的記得放完電影收拾乾淨，不要留垃圾在禮堂。」

  學習任務繁重，難得有可以放鬆片刻的時候。饒是楚慎之還在班裡站著，底下的同學們也露出了笑容。

  點完名。

  大家前往禮堂。

  修葺得很早，幾乎同一中的校史一樣長。儘管後來又翻修過幾遍，禮堂的規模也不大，勉勉強強能容納下十個班的學生。

  於是也顧不上位置好不好，只要能坐下就行。

  排在隊首，時晚剛好走到角落靠牆的位置。姜琦想跟她換，被拒絕了：「沒事，這個位子也可以看到的。」

  總要有人坐，角落的位置只是視角稍稍差了些，並不需要麻煩別人。

  她剛坐下。

  就看見原本坐在旁邊的男生站起身。

  「跟你換一下。」指了指中間正對著銀幕的座位，賀尋嗓音低沉，「我坐那邊。」

  那日秦秋被打到頭破血流的場景不少人都看見了，心裡發憷，加上有好位置不換白不換，男生頭都沒抬，立馬跑了。

  少年若無其事地坐下。

  身上傳來的草藥香味清冽。

  時晚就有些臉紅。

  怎麼這麼明目張胆。

  老師們都還在旁邊看著呢。

  落座後不久，禮堂的照明便次第漸滅。

  最後一盞照明燈暗下來。

  黑漆漆的一片。

  手上一暖。

  時晚眼睫顫了下。

  借著黑暗，賀尋的手指慢慢勾上來，強行分開她的指尖，然後一點一點、得寸進尺地往上纏。

  體溫高，那點滾燙的溫度沿著掌心的紋理往上躥。

  不一會兒就燒到了臉頰。

  到底是在人數眾多的公開場合，有些害羞，她想把手抽出來。

  他卻稍稍施了力。

  不肯讓她離開。

  糾纏了一會兒，終究抵不過執拗的少年。

  時晚只能讓他牽著。

  這個人好壞哦。

  銀幕亮起。

  儘管坐在角落，少女的心還是怦怦直跳。

  好在位置偏，並沒有人注意到他們這邊的動作。過了一會兒，電影就正式開映。

  不知道是哪個老師挑的。

  這一次放映的居然是一部經典的外國愛情片。

  十六七歲，正是情竇初開的年齡，平時被學校和家長三令五申不准早戀，一見放映的是愛情片，學生們都窸窸窣窣議論起來。

  老師們不得不出來維持秩序，這才勉強壓下議論。

  影片在微弱的議論中開始。

  經典畢竟是經典，沒過多久，被情節吸引，也就沒有人再繼續說話。

  大概半個小時後。

  多年不見的男女主在車站相遇，久別重逢，一時情難自禁地擁吻起來。

  這一段是個長鏡頭。

  功力深厚，導演把擁吻的場景拍得極其浪漫。禮堂里，能聽見女生們低低的驚嘆聲。

  時晚臉頰也有些燙。

  不知為什麼，下意識的。

  她偏頭去看坐在身側的賀尋。

  卻發現他正在看她。

  照明燈滅。

  觀眾席一片昏暗。

  銀幕光線下，少年漆黑的眼眸愈發深沉，斂著種壓抑已久、難以克制的欲望。

  對視兩三秒後。

  輕輕靠過來。

  他溫熱的吐息吹在她耳畔。

  「怎麼辦，我現在特別想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