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並不知曉自己白撿來的兒子在樓下見人就抱腿地痴纏撒嬌,這一晚,賀尋睡得很沉。

  沒有小時候抱回家卻最終沒能活下去的幼貓,沒有沈怡夜裡哀哀戚戚的啜泣,也沒有賀子安那雙和他有點相似,眼尾微微上挑的深沉眸子。

  一夜無夢。

  難得睡個好覺,清晨鬧鈴一連響過好幾遍,賀尋才從夢中醒轉。

  窗外,樹梢枝葉凋敝,羽翼漸豐的小胖鳥啁啾幾聲。提醒他時間已經不早。

  「操。」低聲罵了句,賀尋翻身下床。

  對文化課不重視,十班的出勤率奇低,常常大半個班都空著,學生習以為常,老師也見怪不怪。連杜威那種每天上課對著黑板走神的都能算得上認真聽講的好學生。

  他卻不能那麼隨心所欲。

  錯過期初考試,離下一次月考還有兩周。只有等到月考之後,才能重新回到一班。底子好,賀尋倒不在意在十班待上一時半會兒,總歸老師上課也認真,比重點班差不了太多。

  然而到底有些不同。

  想到這裡。

  少年一貫凌厲的眼神溫柔下來。

  只要兩周,兩周過後,他就能正大光明地坐在她身旁。

  起得晚,來不及吃早飯。洗漱過後,賀尋背上書包匆匆出門。

  秋天過去一半,青城的早上薄霧瀰漫,街邊小店蒸汽升騰,白色蒸汽匯入霧中,晨霧裡便多了幾分包子豆漿的香氣。

  一中附近的早點攤人頭攢動。

  這一年還沒像後來一樣清理學校周邊的流動攤位,勤快的大爺大媽們一早就支起了炸糖糕炸油條的大鍋。來不及在家吃早餐的學生們擠在攤位前,一邊看手錶一邊選著自己想吃的東西。

  「要那個。」站在早點攤前,時晚指了指炸糖糕的鍋。

  昨天豌豆的精力莫名旺盛,吃完加餐還不消停,硬是要人陪它玩。一家人陪著豌豆玩了一整晚,結果早晨誰也沒能成功起床。

  好在時間不算太遲,還來得及在校外吃個早飯。

  「我也要。」

  話音剛落,頭頂響起熟悉的低沉嗓音。

  習慣有一頓沒一頓的吃飯,原本並沒打算吃早餐,抬眼卻看見少女纖細幼弱的背影,賀尋就走了過來。

  時晚咬了下唇。

  並沒有完全消氣,還有幾分羞惱,她不看他,專心致志地盯著鍋里的炸糖糕。

  於是負責收錢的大媽先開口:「五角一個。」

  物價還沒飛漲,五角錢一個的炸糖糕用料瓷實,一點兒也不輸自己家裡做出來的。

  「哦。」賀尋翻了下口袋,「我們兩個的一起付。」

  遞過去一張紅票子。

  大媽就不樂意了:「我說同學,給張整一百不是刁難人嗎,這大清早我就賺這小几十塊錢,上哪兒找那麼多零錢給你?」

  不知道是不是和段秀娥有親戚關係,大媽說起話來機關槍一樣叭叭叭的,氣都不帶喘,根本不給人插話的機會。

  賀尋被噎了下:「我沒......」

  唯一一枚硬幣拿來坐公交車,現在他身上是真沒零錢。

  「沒零錢就上別家吃啊。」大媽揮揮手,十分嫌棄,「找不開找不開。」

  「......」賀尋被懟得啞口無言。

  正想說些什麼,一低頭,卻發現不搭理他的小姑娘微微咬著唇。

  唇邊一個若隱若現的梨渦,嘴輕輕抿起,仿佛是在笑。

  從來沒見少年被這麼嫌棄過,心裡覺得好笑,咬著唇,時晚努力板起臉。

  卻不防賀尋突然俯下.身。

  時晚馬上就不笑了。

  小臉上表情瞬間嚴肅,她眨眨眼,同賀尋沉默地對視。

  裊裊白霧裡,一貫微微上挑的眼尾弧度柔軟,少了點兒平日桀驁鋒銳的漠然。沾著水汽,少年瞳仁漆黑,朦朧間竟然和豌豆那雙水銀丸般烏溜溜的眼眸有些相似。

  怎麼會這麼想。

  搖了下頭。

  時晚把這個想法從腦海里趕出去。

  儘管昨晚羞惱之下說過那樣的話,可賀尋和豌豆一點兒也不一樣。一個是恣意任性從來不知收斂的少年,一個是柔軟可愛成天堵著人撒嬌的貓咪,根本沒有一點兒相像之處。

  這麼想著。

  下一瞬。

  賀尋眼底多了幾分笑意。

  「我餓。」

  他輕聲對她說。

  他說什麼?

  反應不及,時晚愣了下。

  就看見少年湊得更近。

  被朝陽照著,眼睫投下一層淺淺的陰影。他嗓音低沉,語氣聽起來卻和只知道抱著腿撒嬌痴纏的豌豆有七分相似。

  盯著她,賀尋無辜地眨了眨眼:「我真的好餓。」

  把剛出鍋的炸糖糕一個一個撈出來,轉過身,大媽看見站在攤前的小姑娘滿面緋色,臉紅得不像話。

  最後到底還是給賀尋買了炸糖糕。

  無論如何不敢相信賀尋會用那種近乎撒嬌的語調說話,簡直懷疑對方是不是被豌豆附了身,前往教學樓的路上,時晚整個人都暈乎乎的。

  食之無味地吃掉手裡的炸糖糕。

  偷偷抬眼去看,咬著炸糖糕,少年又恢復了平日恣意漠然的模樣,漆黑眼睫垂下,下頜線條鋒利,全然看不出半點方才無辜懵懂的表情。

  這個人......

  根本想不通這是怎麼一回兒事,時晚重新低下頭。

  滿心滿眼都是茫然。

  餘光里,少女一副不知所措的樣子,吃掉最後一口炸糖糕,賀尋眼底笑意漸深。

  「中午見。」已經到了教學樓前,即將分別,他開口。

  語氣里多了幾分得逞的狡黠。

  誰要和他中午見!

  敏銳地聽出少年嗓音里的笑意,時晚抬頭。

  成天就知道逗人玩!

  惱火地瞪了他一眼,她也不答,背著書包自己上了樓。

  氣鼓鼓的,小姑娘的馬尾在身後一甩一甩,賀尋嘴角弧度愈發明顯。

  沒有直接去班裡,站在原地,直到看不見時晚,他才重新邁步。

  起得晚,在早餐攤前又耽擱了一段時間,待到進班,早讀鈴正好敲響。

  然而十班的早讀一向沒人管,講台上沒有任課老師,講台下,十幾個學生們零零散散地坐著,幾乎都在做與學習無關的事。

  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下,絲毫不受影響,賀尋拿出書。

  才看了沒多久,身邊鬼鬼祟祟湊過來一個人。

  他眼皮都沒抬:「幹嘛?」

  摸了摸頭,杜威訕笑:「尋哥......」

  叫完這一聲,他也不繼續往下說,而是屏息靜氣地站在一旁,小心翼翼觀察賀尋臉上的表情。

  開玩笑。

  杜威心有戚戚。

  原本以為這位爺最多也就是揍個他練練手,沒想到居然連秦秋都挨了揍,總歸惹是惹不起,還是小心為上。

  把書放下,賀尋抬頭:「到底怎麼了?」

  眼尾挑著,不複方才面對少女時的溫柔,少年眸色銳利。

  杜威就打了個寒噤。

  「尋哥。」咽了口唾沫,他小心翼翼地說,「那個秦秋好像要追時晚同學。」

  作者有話要說:秦二蹦躂不了多久了

  秦秋:我叫秦二那賀尋叫啥???

  賀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