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爺都留在你這兒吧

  姰暖咀著一根青豆角,沉默了片刻,微微搖頭。

  「沒那個精力挖上三五年,這新河道挖不通的,誰能知道下一波軍閥什麼時候打過來?」

  「依我看,四爺還是施行前人的舊法子,鞏固河堤,積極疏淤,每年熬過這兩個月,也就挺過去了。」

  「要真的有信心,那就只能等雨季過去後,再帶人繼續挖河道,也算是雙管齊下,這是最好的辦法了。」

  江四爺舌尖兒輕頂腮側,悶聲低笑。

  「你跟爺想到一塊兒去了,果然聰穎。」

  姰暖輕笑一聲,搖搖頭。

  「這可不是我想的,這是過去真正有些作為的執政軍閥做的主意,我不過是複述了一番。」

  江四爺牽唇,「那也是你,換了別人,就不一定會關注這些。」

  「兵荒馬亂的年月,老百姓對誰是執政人很不在意。」

  「他們大多為生計奔波,戰亂時還要舉家逃亡,誰有心思管執政者能做出什麼政績?」

  「對很多頒布的律令和布告,也都是看一眼就過了。」

  「甚至很多人,連看都不帶看的。」

  畢竟,說不準哪天,執政的就又要換人了。

  姰暖解釋,「我是因為書院裡的先生在課上念叨過,所以湊巧聽進去了。」

  江四爺不管是湊巧還是什麼。

  總之,他現在就是覺得姰暖很不一般。

  怎麼看,怎麼覺得喜歡。

  說著話時,飯都已經用得差不多了。

  他想起什麼,抬眼觀量著她,輕笑一聲。

  「爺看你昨晚和今早,吃得都挺好。」

  姰暖怔了怔。

  這才發覺,自己好似真的沒想吐。

  她看了看碗裡的粥菜,月眸也清亮了幾分。

  「想是一邊吃一邊聊,倒也忘了飯菜的味道,反倒不矯情了。」

  江四爺噙著幾分笑意,扯了帕子輕拭嘴角。

  「那好,回頭都一起吃,爺陪你說說話,他這麼聽著,也就有眼色了。」

  姰暖忍俊不禁。

  江四爺瞧著她笑顏如花的素美芙蓉面,心情更好了些。

  用過膳,外頭雨反倒比先前下的還急了。

  江四爺不急著走,姰暖就斟了杯茶給他。

  兩人枯坐了片刻,他突地問道。

  「你每日這個時候,都做什麼?」

  姰暖說,「前幾日四爺不在,我用過早膳,這會兒正聽下頭管事稟事兒了,事情稟完,差不多也就領著他們去收拾園子了。」

  江四爺垂著眼掀茶蓋,聞言笑了一聲。

  「你是真閒不住,一點兒不拿自己當個身懷六甲的婦人,像你這個月份,別人都在坐胎,巴不得臥在屋裡不出來,你還給自己找那麼些事干,不怕累著。」

  姰暖淺笑搖頭,「這有什麼累的?我不過是動動嘴皮子,多的是做事兒的人。」

  「再說,這原本是一勞永逸的事,早些收拾出來,以後大家住著也舒坦嘛。」

  何況她還要藉機立威呢。

  當然得忙活起來。

  江四爺唇畔笑意未落,單手握著茶盞擱在了桌几上。

  他視線落在窗外,廊前瓦檐下墜落的雨珠成簾,淅淅瀝瀝的不間斷,將屋裡屋外隔絕成兩個世界。

  寂靜里,江四爺清淺喟嘆了一聲,聲線溫潤。

  「姰暖。」

  「嗯?」

  「你這樣,挺好。」

  姰暖看著他冷峻的側臉,默著聲沒接話。

  江四爺卻突然扭頭看過來。

  他清黑朗潤的眸底噙著笑意。

  「爺覺得女人最麻煩了,但眼下又覺得,你不一樣。」

  姰暖眸光微動,裡頭似有清水般的光澤悄然閃爍。

  他溫聲問她:

  「這雨勢,今日怕是不會停了,三餐,爺都留在你這兒吧。」

  姰暖耳膜里似有血液流動的咕咕聲造作。

  她直覺,江四爺決定的,不止是三餐。

  兩個人相處融洽。

  若是單獨聊上一會兒,那還能尋得到共同話題。

  但要在一起單獨待一整日的話...

  尷尬的氛圍,漸漸就開始衍生。

  江四爺同姰暖要了本書,說想看看她平素都看些什麼書。

  書拿到手,他就端坐在圍椅中,那麼一頁頁翻著,專注地看了一上午。

  穩若泰山的淡定,可比她沉的住氣多了。

  熬過午膳。

  姰暖已經覺得,自己不管怎麼樣都不自在了。

  就連喝口水。

  她都覺得吞咽的動靜,很大聲。

  她這邊正心思不寧,胡思亂想著,卻聽院子裡傳來說話聲,緊接著聽見項沖在垂簾外喚。

  「四爺?」

  「進。」

  江四爺合上手裡書頁,隨手擱在桌几上。

  姰暖下意識站起身來。

  江四爺看她一眼,沒說話。

  項沖拎著只木箱子進了門,軍靴表面都是雨水,兩側軍裝肩頭和胳膊也都濕了大半。

  他看向江四爺,「四爺,都在這兒了,放得亂,收拾時耽擱了會兒時間。」

  江四爺嗯了一聲,站起身,「放這兒吧。」

  項沖點頭應是,將箱子擱在屋裡圓桌上,轉身走了。

  姰暖看著江四爺走到桌前,將那木箱子掀開,然後拿出一本厚厚的紅漆皮封書。

  他折握書頁隨意翻了一下,偏頭笑睨姰暖。

  「過來。」

  姰暖挪步上前,掃了眼那箱子,見裡頭全是書本一類的,還有些報紙,上頭印的卻都是晦澀的洋文。

  「你不是說想學洋文?雙語詞典,書,報紙,還有些洋人的話本兒,閒暇了你就先湊合著隨便看看,不懂的地方,回頭爺給你講講。」

  姰暖眸光微亮,從箱子裡拿起一本薄書翻了兩頁。

  她一邊翻看,一邊又抬頭看江四爺,紅唇邊翹起的笑弧漸深。

  「我昨晚才說,四爺今日便給我送來這些...謝謝四爺。」

  江四爺凝著她那雙漆亮的笑眸,那笑意也渲染進他眼底。

  「謝什麼,都是堆在那兒不看的東西,壓著也是壓著。」

  他眸光動了動,眼睫低斂,遮掩一掠而過的幽邃。

  「這會兒先別看了,怪枯燥的。」

  說著,伸手扯過小姑娘手裡的書本,連同手裡的詞典隨手丟進箱子裡,又將箱蓋合上。

  一隻冷白修長的手隨意壓在上頭。

  江四爺垂目看著身邊的小姑娘,眉眼間笑意溫和。

  「給你放哪兒?爺幫你搬過去。」

  姰暖一怔,忙道,「還是不用了,怪沉的,怎麼能讓四爺搬...」

  這麼一大箱子書。

  方才項沖那麼健壯的體格,搬進來時都看著沉甸甸的。

  江四爺這矜貴的樣子...

  「不妨事兒,一箱子紙罷了。」

  江四爺沒跟她客氣,不由分說地就將箱子搬了起來,雖是有些沉,但還不至於吃力。

  他遊刃有餘地挑眉著笑睨姰暖。

  「放哪兒?快說。」

  姰暖半口氣吊在胸口,見狀也不敢讓他一直這麼搬著。

  「那,放,放這邊吧...」

  見她快步往裡屋走去。

  江四爺眼帘懶懶下壓,唇角不經意地勾出抹笑痕。

  搬著箱子跟在她身後,步履悠閒地登堂入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