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時懿還是堅持要送傅斯恬回學校,這次傅斯恬沒再推辭了。路上時懿給外婆打了個電話,和她說自己先送同學回宿舍,一會兒還會過去醫院。

  方若樺似乎聽到了是她的來電,要過了電話,虛弱地叮囑她路上小心,讓她天晚了,不要再跑來跑去的了。

  時懿聲音有些干,說沒關係,堅持要過去。

  女兒關心自己,方若樺心底里還是高興的,便也沒有再拂時懿的好意,還說要給她布置任務,讓她這個姐姐幫妹妹取個小名。

  時懿露出了點笑,答應了。

  她送傅斯恬到學校門口,叮囑她到宿舍了給自己發條簡訊,又和她為準備好的旅行不能成行再次道了次歉,才調頭回醫院。

  回到醫院時,兩家的老人都已經回去了,醫院裡只剩下向業和請來的月嫂。方若樺若無其事地問了她幾句關於和她一起來的同學的事情,時懿有問有答,方若樺沒問太多,時懿便也沒放在心上。

  出院後,方若樺就會轉去月子中心,月子中心離申大有些遠,單次車程就要接近一個小時,所以時懿是打算著方若樺還沒轉去月子中心時,她就儘量在醫院多陪陪方若樺,出院後,就只能一周過去一兩次了。但向業請了月嫂,自己也特意放下了手頭的工作在醫院陪方若樺,時懿幫不上什麼忙,夾在他們夫妻之間長時間共處一室也覺得尷尬,第二天後便改變了計劃,不再留在醫院過夜,只是每天吃過午飯後過去看看他們。

  假期的時間便又空出來了。時懿和傅斯恬開始轉移小部分生活用品,逛家居商場,添置新的家居用品,為即將開啟的同居生活做準備。

  其實多數的用品,時懿套房裡本都有了。可想著要和傅斯恬成雙成對,她就看什麼都不滿意,小到筷子、勺子,大到抱枕、床單,什麼都想買新的、買成套的、買傅斯恬喜歡的。在這件事上,她展現出了少有的不理性。

  傅斯恬又甜蜜又有負罪感——奢侈的快樂。但花錢能換得時懿的快樂,姑且也不算浪費吧。她不掃時懿的興,很快也被時懿感染的,陪著她一起興致盎然地裝點她們的小家。

  正式搬離宿舍前的周末,時懿以「這學期大家都太忙了,好久沒舍聚過」為由,約簡鹿和與尹繁露吃自助燒烤。臨時搬出宿舍,傅斯恬和她都覺得禮貌上要正式知會大家一聲。

  陳熙竹作為宿舍的半個編外人員,這幾周忙得都沒怎麼和尹繁露見過面,聽說後,立刻報名參加。

  於是周五傍晚下課後,五個人便一起有說有笑地往學校對面廣場的燒烤自助店去了。

  一頓飯,大家談天說地,胡吃海喝,十分盡興。菜過五味,大家準備清個盤就散了,時懿和傅斯恬相視一眼,從彼此眼中得到肯定意味。

  時懿用濕巾擦了擦手,慢條斯理地說:「對了,我和斯恬有件事要和大家說一下。」

  大家手中的動作都停了下來,視線集中到了兩人身上。

  尹繁露舉起手做了個「等等」的手勢,笑道:「等等,讓我來猜一下。」

  陳熙竹嗤笑:「你幹嘛,還會未卜先知啊。」

  尹繁露瞥她一眼,老神在在:「幹嘛,你要和我打賭嗎,我要是猜對了,你……幫我寫暑期社會實踐論文?」

  陳熙竹受不得挑釁,立刻迎戰:「賭就賭,你要沒猜對,就你幫我寫。你快猜,只有一次機會。」

  傅斯恬、時懿和簡鹿和都看笑了,饒有興致。

  尹繁露望著時懿和傅斯恬,淡定吐出答案:「我猜你們要說,你們準備搬出去住了。」

  時懿一挑眉,還真是有些驚訝。

  陳熙竹從她和傅斯恬的表情里得到了答案,驚奇:「她真猜對了?!」

  簡鹿和也震驚:「你們真要搬出去呀?」

  傅斯恬點頭,好奇:「露姐你怎麼猜到的呀?」

  尹繁露淡笑道:「這兩天,你們倆書架上的書少了好多,我拿鞋子的時候,發現時懿的鞋子也少了好幾雙,就猜到了。」

  簡鹿和不得不給她比個大拇指:「我每天也在宿舍里進進出出的,我怎麼就沒有發現啊。」

  時懿嘲笑她:「可能身體在這裡,心在千里之外的樊城吧。」鄧亦然大學在樊城。

  簡鹿和反駁:「才沒有啦。明明是露姐心細好嗎。」

  她望向尹繁露,指望尹繁露幫她開脫兩句,沒想到尹繁露若有所思地摩挲著杯子,突然說:「其實,我也有件事想和大家說一下。本來想晚點再說的,但……今天湊巧了,就一起說吧。」

  她笑意淡了些,簡鹿和沒有察覺,還在開玩笑:「該不會是你也談戀愛,也要搬出去同居了吧?」

  傅斯恬一驚,下意識地去看陳熙竹,陳熙竹盯著尹繁露,唇角的笑意已經消失無蹤了。

  幸好,尹繁露搖頭說:「不是啦。」

  傅斯恬剛剛鬆了口氣,就聽見尹繁露接著說:「我……八月份要出國了。」

  平地驚雷,飯桌上安靜了有好幾秒,時懿才第一個出聲:「所以你早出晚歸,是在忙這件事嗎?」

  尹繁露點頭,「前段時間在準備托福。」

  簡鹿和遲疑地問:「怎麼這麼突然?而且是在這個時間。交換生嗎?還是什麼?之前都沒聽你說過。」

  尹繁露翻動盤子裡的烤肉,垂著眸解釋:「是很突然啦,對我來說,也很突然。我之前不是和你們說過,我爸媽在我很小的時候就離婚了,我跟著我爸爸生活的。我媽離婚後就再婚去美國了,這十來年,她發展得挺好的,就一直想接我過去。但我爸爸不同意,我自己也不想去摻和她的家庭,所以一直沒答應。但前兩個月,她檢查出生病了,蠻嚴重的,要動手術,成功的話可能還有幾年,很希望我能過去陪陪她。我考慮了很久,不想她有遺憾,也不想自己有遺憾,就答應了。」

  這個理由太沉重了,桌上氣氛一下子變得很沉悶。

  意外的,陳熙竹先開口安慰的她:「阿姨會沒事的。」

  尹繁露看她一眼,眼眸里情緒難明。

  簡鹿和也跟上,說:「現在很多大病及時治療,好好休養,保持良好心態,都是慢性病,阿姨肯定吉人自有天相。」

  陳熙竹垂下頭不再看她,尹繁露只好從她身上收回眼神,若無其事地緩和氣氛:「嗯,沒事的,你們不要這個這樣子。她想得蠻開的,我也想開了。」

  時懿關心她:「是留學手續嗎?我們這邊的學分可以轉過去?」

  尹繁露搖頭:「可能不行。要重新開始。我現在是先辦探親手續過去的,過去了再申請學校。」

  「那……還回來嗎?」傅斯恬突然問。

  尹繁露怔了怔,隨即笑著說:「回來啊。我爸爸還在這裡等我呢。不過……」她承認:「不知道去要多久。」學校申請下來了的話,至少要四年了。

  傅斯恬偷偷看陳熙竹,陳熙竹低垂著頭在喝飲料,看不清表情。

  簡鹿和托著下巴,很沉地嘆了口氣,悶悶道:「所以,這有可能是我們的最後一次舍聚是嗎?怎麼突然就這樣了。」

  尹繁露往她碟子裡夾了好幾塊焦了的烤肉,「怎麼就最後一次了。你是以後都不準備和我見面了嗎?我逢年過節還回來的呀。」

  回來了也不一個城市,你會特意飛過來和我們舍聚嗎?簡鹿和心裡嘀咕。但她知道尹繁露是不想把大家搞得太傷感,還是順著她的意思,把情緒拉回來了,「喂,別以為我這麼難過,就看不到你給我夾了什麼!」

  大家看到她碗裡焦黑的烤肉,不由自主地又有了些許笑意。

  除了陳熙竹。

  後面的時間裡,陳熙竹几乎沒有再說過話了。離開商場前,陳熙竹說要去趟洗手間,傅斯恬說也要去,跟她一起過去了。

  路上傅斯恬小心翼翼地問她:「你沒事吧?」

  陳熙竹神色如常,大大咧咧道:「沒事啊。我能有什麼事。今晚大家又沒有點酒。」

  傅斯恬抓她的手,「熙竹……」眼神里滿是擔心。

  陳熙竹與她對視著,笑意慢慢淡了下去。半晌,她自嘲地笑了聲,說:「我真的沒事。沒關係的,不過又是自作多情了一次。失戀而已嘛,我又不是沒有過。」

  傅斯恬欲言又止。其實她還是覺得尹繁露對陳熙竹不是完全沒有意思的,但現在說這個是不是已經沒有意義了。

  陳熙竹揉了一下她的頭,反過來安慰她:「真沒事,你別瞎想。我現在還沒陷太深,抽身不是剛剛好。挺好的其實。」

  她拽著傅斯恬的手,拖著她走:「走啦,快走,別讓大家等太久。」

  傅斯恬拿她沒有辦法,只好跟著她往前走,快到洗手間門口的時候,才擠出笨拙的一句:「晚點要不要一起去操場看星星?」

  陳熙竹腳步頓了一下,扭頭看傅斯恬,眼眸漾了漾,帶出了些許水霧。她搖了搖頭,故作輕鬆:「不去啦,那麼丟臉的事,我才不會做第二次。」

  說完,她一闔眸,一滴淚卻不聽話地順著臉頰滑落。像是怕被傅斯恬發現,她迅速轉過了身子,一聲不吭地進洗手間了。

  傅斯恬喉嚨哽了哽,不忍心戳破,只好當作什麼都沒發現,沉默地跟著她進去了。

  十點多回到宿舍,熄燈後,傅斯恬睜著眼睛睡不著,還在想陳熙竹和尹繁露的事。

  時懿如往常一樣,翻過身,支起身子看她睡顏時發現了,輕聲問她:「怎麼了?」

  傅斯恬長睫顫了顫,很輕地回她:「在想一點事情。」

  話音剛落,她就聽見床板響起很輕微的吱呀聲,隨即,時懿光潔的小腿映入她的眼帘,溫熱的五指壓到了她的枕頭上。

  她躺了下來,長發與她交纏在一起,側目凝視著她,用氣音問:「睡不著?」

  傅斯恬眼底浮起笑,自然地摟住了她,「嗯」了一聲。

  時懿也不追問,只是靜靜地回抱著她,輕拍她的肩頭,像哄孩子睡覺一樣。

  夜靜悄悄的,空調的冷氣吹拂著床簾,送來陣陣涼爽。時懿手心溫熱,一下一下,驅散去了她周身多餘的寒意。

  傅斯恬感受著她的溫柔,心裡又柔軟又傷感。

  兩情相悅,真是一件太難能可貴的事。

  她問時懿:「如果朋友失戀了,你會怎麼幫她?」

  時懿拍她肩膀的動作停了下來,眼眸閃了閃,摸過了枕邊的手機,打字給她看:「熙竹嗎?」

  正中紅心。傅斯恬愣住,眨巴眼睛,不知道該承認還是該否認。

  時懿眼睫微垂,泛過一個很淺的笑,又繼續打字道:「她是不是喜歡繁露?」

  傅斯恬垂死掙扎,看時懿一臉我已經看穿了的表情,只好無奈承認:「你怎麼知道的?」

  時懿輕笑道:「我猜的。」

  大家時常接觸,打破了陳熙竹可能暗戀斯恬這層濾鏡後,有些情愫就變得很明顯了。

  她想起之前尹繁露問她的話,給傅斯恬打字說:「繁露也許也不是不喜歡她。只不過,她有她的顧慮。」

  傅斯恬關心,「你怎麼知道?」

  時懿刮她鼻子,逗她:「你是複讀機嗎?」

  傅斯恬被逗笑,用額頭蹭她的頸窩。

  時懿單手打字:「她之前有問過我關於感情觀上面的事,我猜測的。」

  「那……那我要告訴熙竹這件事嗎?」傅斯恬躊躇。

  時懿想了想,認真說:「你想說也可以說的。不過,感情的事,局外人最難參與。其實,繁露出國最少要三四年的時間。開始不一定是最好的結果,不開始也不一定就是最差的結果。」

  「那就這樣錯過嗎?」傅斯恬難過。

  時懿安慰:「錯過也許是為了更好的遇見。」

  她好理性,理性到傅斯恬有種不安的感覺。

  如果感情都能夠這樣理性地趨利避害,那這世界上,就不存在所謂的情非得已、非你不可了。

  她問時懿:「如果你是她們,你是不是也會選不開始。」

  時懿坦白:「如果是以前,我是的。」

  那現在呢?傅斯恬用嘴型無聲地問。

  時懿沒說話,只是眼眸深深地望著她,而後,湊上前,吻住了她微張的櫻唇。

  現在。

  你出現了啊。

  透支了我的所有非理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