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認了這個岳丈。

  傅建濤沉著氣,用沸水給茶具消毒,不說話。

  時懿作為晚輩,禮節上不容許她跟著他一起沉默。她觀察著傅建濤泡茶的動作,還有茶盤上微微落著點灰的茶寵,猜測傅建濤應該不是真正好茶的人,便沒有在茶葉和茶具上找話題了。

  茶盤邊上,擺著一個還沒有收拾的木製象棋盤,對著傅建濤座位方向的黑棋車馬將了對方,明顯是以極大的優勢取勝了。

  「叔叔剛剛和別人在下象棋嗎?」時懿主動搭話。

  傅建濤醒著茶,不輕不重地應了一聲「嗯」。

  時懿說:「之前和恬恬下棋的時候,恬恬和我誇過好幾次叔叔下棋特別厲害,說她的象棋就是你教她的。」

  這話半真半假,但奉承話總歸不會有錯的。

  果然,傅建濤側目看了她一眼,接了她這個話茬:「你也會下?」

  時懿點頭:「會一點,不過下得不太好。」

  傅建濤倒了一小杯茶出來,推給時懿,起了點興趣:「來一盤嗎?」

  倒不是真的手癢,只是想試試時懿。他是粗人,別的什麼文雅愛好,他一概不通,也就象棋幾十年的愛好了,算是拿得出手。人說牌品、酒品,多少都能見一點人品,宋禹第一次來家裡,他們翁婿倆就喝了個稀爛,時懿一個女孩子,他不可能也那樣灌她。棋品便也算是一樣的道理吧。

  時懿自然沒有推脫的理由,笑著應了,坐到了傅建濤對面的小凳子上,一邊復位棋子,一邊自謙:「下得不好,叔叔別笑話我。」

  傅建濤瞥她一眼,半信半疑,但還是讓了她:「你執紅,你先走。」

  時懿也沒有客氣。

  兩人擺好了陣勢,準備開始,傅斯恬腳步匆匆地從樓上下來了。

  傅建濤和時懿聽到聲響都朝她看了過去,動作同步得把傅斯恬看得一愣。她眨了眨眼,鬆了口氣,彎唇說:「你們要下棋嗎?」

  時懿點頭,煞有其事地應:「你不是一直和我說叔叔棋下得比我好多了,我得抓緊機會和叔叔學幾招。」

  傅斯恬微微愣。她以前好像隱約是有和時懿提過一嘴象棋是和「爸爸」學的,但她可沒說過叔叔象棋下得比時懿好。時懿小時候專門學過象棋的,水平完全是業餘裡面的佼佼者,叔叔雖然也不差,但和她比,贏面明顯也是不大的啊。

  她心底好笑,但也不拆穿她,只是狡黠說:「那我正好來偷師。」

  她蓮步輕移朝著時懿走去,時懿默契地給她挪小凳子,傅建濤卻是不樂意了:「小魚婚紗試好了?」

  「嗯。」本來就是合身的。

  「那你出去幫你嬸嬸準備明天要用的祭品吧。她在灶邊站了一下午了,我都怕她中暑了。」

  傅斯恬撫裙擺的動作頓住,要坐不坐。

  時懿朝她輕輕地點頭。

  看來叔叔是誠心要把自己支走了。傅斯恬只好回她一個無奈又抱歉的眼神。

  「好,那我去幫嬸嬸了。」她站起身,難得露出了些小女孩的情態,央求:「叔叔,那你手下留情,讓一點時懿啦。」

  傅建濤覷她一眼,沒應好也沒應不好,臉上總算是露了點笑。

  傅斯恬梨渦漾了漾,安了點心出去了。

  傅建濤視線投回棋盤上,隨意問:「你和她誰下得好?」

  時懿飛了一個相,說:「我好一點點。」

  傅建濤看她架勢,上了一個馬,回:「那也不算差了。」

  事實證明,時懿確實不算差。十幾個回合下來,傅建濤發現自己一點上風都占不到。

  這個年輕人,下起棋來倒很踏實,每一步下得都不慢,但卻一點都不急進,穩穩健健,穩紮穩打的。棋風比宋禹不知道要好多少。

  這一點來看,傅建濤還是挺喜歡的。

  是個耐得住性子、成得了大事的人。

  他神經放鬆了些,吃掉時懿一個馬,願意盤查時懿了:「聽恬恬說,你現在也是自己創業?」

  時懿在心裡笑了一聲,面上依舊是溫順恭敬的:「嗯,對,算是網際網路方面的。」

  「研究生學這個的?」

  「不是,我和恬恬一個專業的,研究生繼續學的也是這個。只是當時看這個挺有前景的,就和幾個朋友一起試了試,沒想到就一直做到了現在。」

  「那眼光挺好的。」

  「沒有,也是運氣好。而且當時剛好在風口上,換恬恬有我的條件,興許比我做得更好。」

  還挺謙虛的。傅建濤看她更順眼了些。

  他用炮換了時懿一個車,繼續問:「家裡支持嗎?」

  時懿不確定他問的那方面,「嗯」了一聲,用眼神請示傅建濤。

  傅建濤說分明了:「家裡知道你和恬恬的事嗎?什麼態度?」

  時懿棋盤上故意賣了個破綻,正色說:「知道的。大學的時候就知道了。我是單親家庭,跟著我媽媽的。我媽媽當時很不願意接受,斷過我的經濟來源,所以那段時間,還連累恬恬陪我過過一段苦日子。現在,我媽媽已經想通了,前幾天,她還讓我有時間的話,帶恬恬回家吃飯。」

  她不遮不掩,說得坦蕩真誠,傅建濤對她的好感再度上升。

  但他還是裝著無動於衷,只是點了點頭,把時懿的破綻看在眼裡,排兵布陣,問:「那之後呢,你和恬恬有什麼打算?」

  時懿不疾不徐地回:「主要是看恬恬的意願。如果她願意的話,我想等明年或者後年,我和她工作空一點了,去國外結婚,然後回來國內做一個意定監護,辦一場小型婚禮,請家裡人、還有親近的朋友、同事們一起來做個見證。」

  顯然是早就認真考慮過的樣子。算是有擔當的。傅建濤滿意了。他將軍了時懿,說:「年輕人里,算是下得不錯了。」

  時懿一副才回過神的模樣,甘拜下風:「叔叔是真的厲害。」

  傅建濤臉色比一開始好看多了,定定地看時懿好幾秒,終於鬆口了,語氣鄭重地說:「恬恬爸爸雖然不在了,但我把她當自己女兒看的。她認準了你,我們家裡人再是不放心也沒有辦法,只盼著她能開心。我把她交給你了,她性子軟,好說話,你以後要是敢欺負她,我們傅家也是有人的。」

  時懿端正許諾:「不會的,叔叔,你放心。」頓了一頓,她又莞爾,玩笑道:「叔叔,你看我也知道,我不扛打的。」

  傅建濤看她穩重端莊,沒料到她會說這樣的俏皮話,愣了一下,不由露出了笑,恢復了些往常的溫厚慈愛。

  「她爸爸沒福氣啊……」他不經意掃到牆上哥哥的照片,忍不住生出惆悵。

  時懿再次把棋盤復位好了,聽到他主動提及,心念微動,試探地問:「恬恬的爸爸……叔叔……是一個怎麼樣的人?」

  傅建濤看向她的眼神立刻帶上了審視:「恬恬沒有和你提過嗎?」

  時懿迎著他的目光,真誠地回:「恬恬和我提過的,但她說得很少,我只知道叔叔出獄後不久就因病過世了。恬恬最近經常做夢會夢見他,睡不好。她和我說,她對叔叔……有很多遺憾,我怕她有心結,所以才冒昧這麼問叔叔你。」

  傅建濤眉頭皺了起來,關心:「她睡不好?」

  時懿點頭。

  傅建濤面色凝重。半晌,他說:「她爸爸不是什麼好爸爸,這輩子,什麼都不是,不是好兒子,不是好丈夫,也不是好爸爸,做錯過很多事,也對不起過很多人。不過,最後,他是改好了的。」

  「只是,他在世時,恬恬好像,一直沒辦法接受他。」

  沒接受嗎?!

  時懿錯愕。

  她後來聽江來來提起傅建澤的語氣,不像是這個樣子的啊。

  傅建濤好像看出了她的愕然,眼眸沉了沉,說:「有些事情,我知道的也不清楚,也不方便我來告訴你,她願意的話,讓她自己和你說。」

  他站起身,走向右側的大廳,從地上摸了一根香和一把打火機,點燃了香,叫時懿:「你過來。」

  時懿順從地過去了。

  傅建濤把香遞給時懿,對著傅建澤的相示意時懿:「給她爸爸上柱香,算是認了他這個岳丈。」

  時懿沒有遲疑,奉著香,對著相,恭恭敬敬地鞠了三個躬。

  傅建濤幫她把香收了,插到相前的香爐里,轉過身對她說:「恬恬對她爸爸有心結這事我知道一點,但我勸不動她。如果可以,你多幫幫她。」

  「現在,你跟我進來。」

  「她爸爸知道自己沒得治以後,在我這留了一封信,讓我幫他轉交給他未來女婿的。你拿回去看看,有沒有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