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格調高雅、浪漫輕奢的義大利餐廳里,時懿與女博士相對而坐。

  女博士確實氣質不俗、談吐不凡,看著溫柔內斂,聊起來卻很開朗健談。也許是閱歷使然、也許職業原因、也或許是她對時懿很上心,她顯得很會溝通,說話方式讓人很放鬆,找的話題也都是時懿不會沒有話聊的。時懿對她挑不出任何不好。

  可她坐著,靜默著聽女博士說話時,心思卻總還是會不由自主地漂移。

  她看著女博士一張一合的唇,腦海里有一瞬間浮過的念頭卻是,傅斯恬那天口紅的色號是不是和這個很接近……

  那一瞬間過去,一種無力感忽然從時懿心底冒出頭來,橫行肆虐,讓她沒了胃口,也沒有了繼續自欺欺人的心思。

  沒用的,不管是幾年前,還是現在。她從來不是一個能夠靠新鮮感欺騙自己、借新人轉移舊情的人。

  她視線落向女博士身後落地窗外那一片喧囂繁華的夜景、牽手歡笑的男男女女女,內心忽然一片荒蕪,仿佛回到了幾年前那一個個孤身一人、在熱鬧散後無家可歸、找不到自己在這個世界的存在的長夜裡。

  所有的熱鬧快樂都是別人的,而她,一無所有。

  時懿失了所有興致。她找了個藉口,提早結束了這場相親宴。和對方一起下到停車場,她們禮貌地再道了次別,分開各自去找自己的車。

  密閉的停車場裡,昏昏暗暗,一片寂靜。時懿坐在自己的車裡,換下高跟鞋,握著方向盤,心裡也一片寂靜。

  沒有由來的,她想起了很多陳年舊事。她想起很多年前傅斯恬第一次坐她車時,連安全帶都不會系的笨拙可愛,也想起那一年後初嘗情滋味,接傅斯恬回校那一天,她曾怎樣迫不及待地把車停在車庫裡,不管不顧地壓著傅斯恬在座椅上肆意溫存,親得難分難捨……

  她以為她都忘了的。

  原來,也不過是以為。

  她開了車載音響,系了安全帶,打了轉向燈,準備掛檔出去。音響里,電台正在放送歌曲,悲傷憂鬱的粵語在狹小的車廂內迴蕩:「和誰在一起都用來供你相比,就算了不起只可做到我知己,誰若寄望替代你最尾都要放棄只好退避……」

  時懿掛檔的動作又停了下來,情緒完全被帶了進去。歌聲如泣如訴,歌詞字字句句好像都在唱傅斯恬、在唱她們自己,時懿忍了又忍,終於還是嘆了口氣,揉了揉額頭,對自己投降。

  她鬆開掛檔的手,從副駕駛座的包里取出手機,打開瀏覽器,熟練地在企業查詢頁面里輸入了「海城時膳餐飲有限公司」這幾個大字。

  公司詳情頁面很快就跳了出來,時懿摩挲了一下指尖,蹙眉點了進去。

  公司是成立於去年的,法人是傅斯恬,股東是兩個自然人,一個傅斯恬,占股30%,一個是……江雪玫。

  時懿看著那個「江」字,呼吸無意識的頓住。

  江雪玫,姓江……是傅斯恬親生母親,或者親生母親那邊的人嗎?

  她點開江雪玫的詞條,江雪玫名下還關聯著三家企業,註冊資本都不低。

  所以,她靠的可能是自己母親那邊的人脈和資源?

  靳明若也說了,傅斯恬應該還沒有結婚。

  她腕上還戴著她送她的定情手錶,她給公司取名叫「時」膳,她還記得她的口味……一瞬間,一個無法控制的猜想在時懿腦海里浮現、無法自欺的歡喜在她心底無邊蔓延。時懿矛盾地咬唇,籠在眉頭的冰寒卻不自覺地化開了。

  她又仔細地審閱了好久公司的其他信息,看不出什麼了。

  她熄掉屏幕,握著手機在座位上靜坐幾秒,放下了手機,關掉音響,驅車駛出停車場,駛向了淮北路。

  她不知道她要開來這裡做什麼,只是心裡有一個衝動,滾燙熱切的,驅使著她要來到這裡。

  她沒有真的開到南原餐廳,把車停在了與南原餐廳隔了一整條馬路的斜對面停靠點,坐在車裡,逆著路燈與霓虹燈的光暈,在夜色中遙望著這座裝著傅斯恬的建築。

  這是一條支路,傍著一個人工湖,一整片建築群都是中高檔餐廳和酒店。車流量並不算大,但時不時就會有一輛輛洗得嶄新鋥亮的豪車拐過路口,駛進這一片建築群的停車場。

  停了不知道多久,就在時懿準備下車進去的時候,又一輛黑色的轎車駛進這條支路。它沒有繼續轉彎駛入停車場,而是停在了南原餐廳的門口。

  一個身材高大、頭髮利落的男人,抱著一大捧如火的玫瑰花從駕駛座上下來,與此同時,南原餐廳大開的玻璃門內走出一個女人。

  長發微卷,紅唇嫣然,長裙及踝,一步一窈窕。

  時懿不自覺地繃直了腰線,緊抿著唇,看著她一步一步走出來,站到了那個男人的跟前,噙著溫柔笑意,接過了男人遞過去的那捧玫瑰花。

  她露在空氣里的細腕上,沒有那隻白金色手錶的蹤影了。

  時懿薄唇抿成一條線,眼眸沉了下來,握著方向盤的指尖漸漸泛了白。

  啟動車子,連轉向燈都沒打,她一腳油門沖了出去,眨眼間就消失於這條清淨的淮北路。

  一路上,她腦海里都在不斷地回放剛剛那一幕。隔著那麼遠的距離,她都能感受到傅斯恬由衷的笑意。原來,現在對著她那麼疏離冷靜的面容,真正笑起來也有那樣的柔軟。

  時懿越想心越冷。

  越想臉越沉。

  她覺得自己可笑,又覺得傅斯恬搞笑。

  她到底什麼意思?想幹什麼?她找上沸點傳媒合作的時候,到底知不知道老闆是她?時膳的「時」,第一次見面的表,菜品味道的偏差,都是巧合,還是,她的故意為之?

  讓別人跟著她的心思團團轉,有意思嗎?

  以前是這樣,現在還是這樣。

  先來撩撥的是她,有始無終的也是她。想來就來,想走就走,把別人的生活攪得一團亂,自己倒是瀟灑自在。

  時懿消散了很久的不甘又涌了上來。

  剛分手的很長時間裡,她都很恨她。她人生中很少有這種強烈的情緒,時遠眠是第一個,傅斯恬是第二個。那些窩在出租屋裡不想見人、不想說話、不想吃飯、不想睡覺、不想讀研的日日夜夜裡,她就是靠著這一股恨支撐下來的。

  她不允許自己為了一個不值得的人放棄自己。她強迫自己,要走下去,而且,要很好很好地走下去,哪怕她再也不想見傅斯恬了,也必須要保證,有一天,她再見傅斯恬,要體體面面,要風風光光,要過得比這個背叛者強。

  後來,時間消磨,恨意冷卻,在很多個失眠的夜裡,她開始思念她,開始清醒,開始正視她們的過往。再能裝,有些東西也是裝不出來的。她相信傅斯恬開始時是真的喜歡過她的,後來,也是真的累了,真的支撐不下去了。

  她們敗給了自己,敗給了現實。

  於是,這份恨意,又慢慢變成了不甘心。

  再後來,所有濃烈炙熱的感情都退下去了,她只想塵封這段過往,開始新生活。她不回申城,不接受時遠眠和方若樺的幫助,自力更生,努力工作,希望著未來有一天她再遇到想珍惜的人時,可以完全掌控住自己的人生,不必再受困於曾經的那種現實。

  只是,後來,她再也沒有遇到過那樣的人了。

  她想,她可能永遠也不可能像喜歡傅斯恬那樣再喜歡一個人了。

  就算是傅斯恬也不能了。

  深夜一點,窗外又淅淅瀝瀝地下起了小雨,時懿再一次失眠。她穿著吊帶裙靠坐在飄窗前,睨著對面的兔子玩偶,任由斜風吹起她的長髮,細雨飄落在她的臉龐上。

  她手肘靠在窗台上,細長的手指把玩著一個威士忌杯,眉目疏冷,很偶爾地才抬起啜一口。

  傅斯恬對著男人笑的臉在她腦海里追逐了她一個晚上。

  時懿喝完杯里的最後一口酒,關上窗,把酒杯輕緩安放在窗台上,勾出一抹冷笑。

  是她先來招惹她的。

  她陪她玩玩又怎麼樣。

  她本來就不是瞻前顧後、會為別人委屈自己的性格,憑什麼要為她破例。

  總不能每次都讓她那麼得意,次次全身而退。

  第二日,助理喬漫提醒她,近日可以約萬里旅遊公司的人聯絡感情,穩定合作了。沸點傳媒做東,時懿不假思索,把地址定在了南原餐廳。

  期間,她又點過兩次南原餐廳的午餐,菜品的味道倒是穩定了下來,穩定成了那個更合她口味的味道。她實驗性地讓靳明若在家裡點過一次,幫她帶來公司,味道,又穩定地回到了最初的那個味道。

  她確定,傅斯恬調整過她的菜。

  但是,傅斯恬沒有聯繫過她。她甚至加了喬漫的微信也沒有加她,更沒有發她簡訊,就像她們從來沒有遇到過一樣。

  時懿說不上什麼感覺。在博弈上,她一貫很有耐心。

  一周後,到了約定的日子,時懿帶上公關部的人如約去到了南原餐廳。

  作者有話要說:歌詞來自鍾嘉欣的《其實很不快樂》

  時·自欺欺人·懿:我想報復她。

  靳明若:在床上,賠了夫人又折兵的那種嗎?

  時懿:……

  靳明若壞笑:嘖。我這一雙眼已經看穿了太多.jpg

  小可愛們,雙節快樂呀,麼麼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