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0.四千字大章,本卷完

  孟奇接過「大雷音寺」匾額,托在胸前,閉上眼睛,用靈覺感應。

  心湖平滑如明鏡,映照著匾額上古樸雋永的字跡。突然,孟奇心湖之中的大雷音寺匾額放出琉璃淨光,大光明,大無畏,大慈悲。

  光芒匯聚,變成了一扇透著佛光的虛幻之門,孟奇懷中的小玉佛自行飛了過去,鑲嵌入門中。

  虛幻之門沉重打開,露出了佛光氤氳的景象,看不清裡面。

  「靈山之門真的被打開了!」羅勝衣驚詫出聲,怎麼可能這麼巧,第一次嘗試就成功了。而且蘇孟身上竟然有一件佛寶?這可從沒聽他提起過。

  「小和尚真是佛性深重,與佛有緣啊。」江芷微笑吟吟出聲,雖然言語中帶有笑意,但熟識的幾人都聽出了其中潛藏中的凝重之意。

  「......走一步看一步吧。」孟奇微微沉默,最終吐了一口氣,狀似輕鬆道。

  他扭頭看向王珝,卻見其正捂著胸口,微微皺眉,不禁疑惑道:「王師兄,你這是怎麼了?」

  「不知道,只是感覺有哪裡不對勁。」王珝按著胸口,當剛才的佛光照射在自己身上時,他胸口的如意圖騰突然有了異動,微微發熱,讓他有些不安。

  「或許只是受到了刺激。」心裡安慰自己,王珝感受了一下自身狀況,沒有發現異常,於是看向愣在一旁的四妖,向奔波兒灞打招呼道:「那貧道等人就先走一步了。」

  說著王珝手中出現一柄水色如意,輕輕一招,腳下九龍鬧海陣齊齊震動,九條水龍仰天咆哮,將周圍所有水流全部吸入口中,然後投入了王珝手中如意,在其上留下了九條龍紋。

  雲開霧散,日光下徹,王珝揮手招來清流,裹著其他八人一齊進入了光門。孟奇手裡還抱著那面匾額,如今其上禪韻流轉,佛光生輝,一看就不是凡物。

  王珝一行人進入後,那蚯蚓妖看了一眼正在發愣的奔波兒灞,乾脆利落地散去了土石大蛇,任由碎石土塊在泥濘的地面上散落一地,一道三尺來長的光影便竄進了已有虛幻跡象的光門中。

  眼瞅著佛光收斂,大門搖晃,即將消失,奔波兒灞終於從孟奇身居佛寶的驚訝中回了神。不知道想了些什麼東西,它珍而重之地從懷中掏出一串念珠,打入光門,使其暫時穩定下來,便捲起碧波帶著黃獅、黑狼進入了光門。

  奔波兒灞三妖的身影消失後,光門開始如水波蕩漾,終於在一陣劇烈顫抖後破碎成漫天光點,消失不見。

  許久之後,遠方零散出現了幾道架著妖風的黑影。

  ......

  重岩疊嶂,隱天蔽日。王珝等人入了光門,只見一片巍峨大山矗立於眼前,雄壯之中又不失靈秀。放眼望去,目中所及皆是山巒起伏,卻不知山後又是何等景象。

  「我們走快些,最好不要和那些妖怪撞上,畢竟非我族類。」王珝點了一句,孟奇等人紛紛點頭。

  既然是靈山,那便是要登山了。王珝手持水元如意,有陣法存於其上,一舉一動都有沛然大力加持於身,即使帶著八個小夥伴也不耗力氣,因此一行人很快就上了山,來到了一條大河邊。

  這條大河橫穿山脈,足有八九里寬,波浪滾滾,逝者如斯。河水隱帶奇異氣息,似乎紅塵萬丈皆沉沒於水中,其間繁華景色如走馬燈般不停變幻而過,教人心折。

  王珝有些躊躇,按理說他直接駕雲飛過去便好,但是若能像凡人一般渡過這條河,自然會有脫胎換骨的好處,他對此有些眼饞。可他又無法說清楚他是如何知道這些消息的,如此,心頭考慮間速度便不免放慢了不少。

  幸好孟奇此時已經回過神來,看見此河便急忙招呼王珝道:「王師兄慢些,這河水有些奇異,恐怕不能飛渡。」

  「孟師弟有何高見?」真是瞌睡來了送枕頭,王珝順勢按下雲頭,九人落在河邊。不遠處便是一座獨木橋和一塊石碑,上刻「凌雲渡」三字。

  「我曾經翻看過一些佛經殘篇。」孟奇心中腹稿已經打好,此時只管念就行了,「這凌雲渡該是眾佛所在靈山腳下的大河,有劃分兩界之用。其上鵝毛不浮,內蘊種種苦難,能叫仙神謫落紅塵。」他絞盡腦汁很是用了些高大上的詞語,總之怎麼可怕怎麼來。

  張遠山等人聞言,都有些警惕,乾脆找了一塊木頭扔到河中,果然如同金石,入水而沉,沒有一點停留。

  「飛渡恐怕出問題,渡河又無物可依,這該如何是好?」羅勝衣苦悶道。

  「自然是靠這個了!」孟奇把手中匾額丟入水中,「此乃佛寶,不在紅塵之中。」

  匾額落入河中,飄飄忽忽,隨浪起伏,果然沒有下沉。

  「佛陀渡盡眾生,又如何渡不了我們九人?」孟奇見其他人有些躊躇,不敢踏上匾額,於是打氣道。

  「此言有理。」王珝出言肯定,當先一步踏上匾額,匾額起伏晃蕩不變,沒有一點下沉。

  見狀,孟奇、江芷微、阮玉書、葛懷恩先後踏上匾額,將上面空間擠得滿滿當當,沒有餘地。

  「匾額不大,五人已是極致。不如......」張遠山正想說不如分兩批來渡時,卻見匾額上莫名多出來一人的餘地,於是住了嘴。

  「張師兄,渡盡眾生啊!」孟奇拉長聲調,笑意隱含,扭頭示意齊正言先上來。

  果不其然,齊正言剛剛踏上匾額,王珝只覺周圍空間似乎有了變化,定睛一看,匾額上仍有一塊空地可供一人站立。

  「佛陀威能,果然非我等所能揣度。」張遠山感嘆一聲,便和符真真、羅勝衣一起踏上匾額。每上一人便又多出一處餘地,最終當眾人盡皆上來時,便再沒有多餘的空位可容立足。

  「各位站穩了。」王珝招呼一聲。

  刻有「大雷音寺」的古舊匾額不聲不響,卻輕而易舉地承擔了九人分量。王珝引來風力,一行人向對岸飄去,他曾有心收集一些河水,但又恐引發什麼異動,最終還是放棄了這個打算。

  匾額離岸,其上九人只覺渾身突然一陣輕鬆,功行各自都有所長進。回頭一看,卻發現九具屍體順流而下,飄飄蕩蕩不知去向何方。

  「這?」張遠山看向孟奇,等其解釋。

  「恭喜大家褪去肉體凡胎。」孟奇笑容可掬,轉眼又看見了王珝,見他盯著下游不發一言,於是問道,「王師兄,你怎麼了?」

  「沒什麼,剛才走神了。」王珝搖搖頭,加入到大家彼此的道賀聲中,面上笑意盈盈,但他心中卻始終有些不安。

  方才脫去肉體凡胎時,他覺得像是脫去了一層壁障,他知道這是好事,說明自身肉身元神進一步相恰,周身許多竅穴也隨之自然凝練,修為深厚不少。

  但是他胸口如意所在之處也有了異變,如同火燎一般轉瞬即過,正當他以為是錯覺時卻又於不經意間發現自己的那具「屍體」竟然一下子變得虛幻,如同泡沫般幻滅,等他再定睛細瞧時又一切如故,沒有半點異狀。

  「阿難化佛為魔,逆轉萬佛大陣,此處多有詭異不詳,得小心才是。」在心中告誡自己一定要小心行事,王珝握住手中如意,仔細操縱起匾額來。

  不多時,眾人到了對岸,只見山峰巧列、怪石嶙峋、上入霄漢、雲霧繚繞,一條小路蜿蜒上升,沒入山中,竟不知終處。

  九人各自持兵在手,孟奇夾著匾額,一行人沿著山路向上走去。

  前行一陣,一座宏偉石門出現在眾人眼前,石門表面破破爛爛,多有裂隙破損,不成模樣。但仍有特殊,遮住瞭望向後方的所有目光,隔斷了一切聲音,讓人難以窺探靈山主體的狀況。

  「過了這扇門,應該就能遠遠看到大雷音寺和各處佛剎,以及功德池、青蓮花……」身為半個和尚的孟奇猜測道。

  「但也有可能是一片廢墟,畢竟妖聖曾打入靈山。」王珝補了一句。

  「的確如此。」孟奇點頭贊同道。

  見二人如此言論,江芷微等人也不由得緊張起來,符真真抱著照妖鏡,阮玉書手上多出一桿小箭,面對這等險地,沒有任何人敢大意。

  越過石門,眾人眼前突地一暗。石門外的明亮天色突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虛空中布滿的處處黑色縫隙,恍若吞沒了光明。

  狂風大作,化成無數條巨龍盤繞,透過它們,隱隱能看到一根鐵棍,上撐天,下抵地,山峰粗細,兩頭皆有金箍。

  電光雷蛇繞其飛騰,青色蓮花不住生滅,每一道雷光中,每一朵蓮花里,似乎都有一個世界生滅。內里星辰密布,構成雲朵,連為銀河,無垠寬廣。

  天邊的滾滾悶雷擾人心煩,但孟奇仔細去聽後才發現那並非雷聲,而是一句迴蕩萬古的暴喝聲:

  「俺老孫這一生,不修來世!」

  「這......」孟奇眼瞳驟縮,不敢置信,這是大聖?難道自己要碰見少時心中的偶像了?

  「王師兄,這該......王師兄?張師兄?真真?」耳邊江芷微的呼喊聲把孟奇拽回了現實,他扭頭望去,只見剛剛還在他身邊的王珝竟然莫名消失不見,除此以外,張遠山、符真真、葛懷恩三人也沒了蹤影,九人小隊眨眼間就變成了五個人。

  「這是怎麼回事?」羅勝衣皺起眉頭,疑惑不解,「他們四人怎麼一瞬間就消失了?」

  「不知道,」孟奇也是摸不著頭腦,「莫不是剛才經過石門時發生變故了?」

  「......有可能,我們現在怎麼辦。」江芷微贊同了孟奇的猜想,又提出了下一個問題。

  「要麼靜待時間截止,回歸後再看王師兄他們情況如何。要麼嘗試進行搜尋......」阮玉書言語未盡,但孟奇已知話中含義。

  憑良心說,他自然是要去找自己的小夥伴,但是靈山內部狀況不明,看樣子顯然十分危險,他又擔心沒找到王珝等人自己一行人卻遇到了危險,那就划不來了。

  「不管怎麼說,我們先離開石門,我擔心久待下去,還會出現類似事情。」羅勝衣提議道。

  「也好。」孟奇點頭贊同,旋即和羅勝衣、江芷微、齊正言、阮玉書四人遠離了石門,準備找一處安全地方再論其他。

  行了一段距離,他們繞過一塊巨石,卻看見了奔波兒灞從另外一邊繞了過來。它雙眼間滿是驚恐,身上多有傷勢,似乎遇到了強敵。

  「是你們......」奔波兒灞看見孟奇等人,先是一驚,卻又發現他們人數不全,而且沒有王珝身影,眼裡的驚恐全部變成了凶厲,「想必你們身上一定有些療傷寶藥吧?」

  「碧波王......」

  孟奇五人的心墜了下去。

  ......

  靈山深處,一雙冷漠的眸子看著孟奇等人與奔波兒灞戰在一起,沒有任何感情。

  「你果然沒死,趁著進入靈山的時機把他送走,連他褪去的肉殼也一併毀去,是不想我進行干涉嗎?」看了一陣孟奇等人,冷漠眸子的主人抬起頭,似乎是對著虛空說話。

  雷電生滅互轉,狂風化作巨龍,青蓮凋零綻放,與之前相比,這裡似乎沒有任何變化。

  「不說話以為我就不知道了?你既然開始落子了,說明你的那個想法得到驗證了?」見無人回答,冷漠雙眼的主人不以為意,繼續問道。

  「哼,只要你不要干涉我的棋子便好。」仍是無人應答,神秘人卻像是聽到了什麼,淡淡道了一句。

  狂風停滯了一個剎那,雷電泯滅後亦有一瞬間未曾亮起,似乎有無形之物就此離去,阻礙了它們。

  「上下四方有極乎?有又如何,無又如何?不成彼岸,終不知何為天意......」眸子的主人感嘆了一句,手指在掌中一方古印上輕輕一抹,旋即又把注意力投回了奮力苦戰的孟奇所在之處,繼續關注起那慘烈的戰場來。

  ......

  某方大世界,一處烏巢之中。

  混沌霧靄緩緩流動,遮掩住了一切。

  一顆朱紅葫蘆隨意地被擺在烏巢之內,其下壓著一卷淡金色榜文,上面書寫了眾多名諱,不時有幾個名諱失去蹤跡,又有幾個未曾出現的補充進來。

  淡白近乎無色的光芒一閃而逝,「王珝」二字從上面消失。

  朱紅葫蘆微微一顫,旋即平靜下來。

  ......

  「上下四方有極乎?」

  三十三天外,兜率宮中,煉丹的道裝老者似嘆非嘆地道了一句,引起了兩名童子的注意。

  見老者仍然閉著眼,坐在八卦爐前,兩名童子對視一眼,也沒有上前問答。

  時間緩緩流逝,殿中不知歲月。當下方西牛賀洲上的一切都平息後,距離道裝老者發言感嘆已然過了七日,金袍童子和銀袍童子都已把此事拋在腦後。

  「無極之外,復無極也。」

  閉目煉丹的道者張開雙眼,目中似乎另蘊一方諸天萬界,一道模糊長河於其中凸顯。他再次開口,幽幽感嘆道。

  (本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