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5.金台小觀,隱居高士

  對於周長老口中當今聖上的舉動,王珝有些無法理解:「他這樣胡來,就不怕引得宗門世家一致反對?」

  「宗門或許無所謂,但一些世家還是對人間王朝有所求的。」周長老緩緩道,「所以不少世家都在打算從家族中挑選一兩名弟子,主動送入京中,討取皇帝歡心。」

  回想起鄭縈的隻言片語,王珝知道鄭家必然是周長老所言的眾多世家之一,而鄭縈就是鄭家推出來的犧牲品。搖搖頭,他還是覺得稀奇:「但這和我有什麼關係?」

  「借這次送女入京之事,幾位宗主掌教試圖再次入京面聖,同時帶上一些天才精英去開開眼界,而你老師就把你派了出來。」周長老撫須笑道,「再加上你是發現白蓮教舉動的當事人之一,幾位宗主必然要與你見上一面,所以......」

  「所以我必須要去京城走上一遭了。」王珝搖搖頭,苦笑道。

  若他所料不錯,在另一方世界的歷史中,這支隊伍便會在去往京城的路上遭遇埋伏,最終損失慘重,樓觀道掌教賈真人傷重身亡。修行界大怒之下一齊發力剿滅白蓮教、羅教,隨後封山遁世,坐看王朝覆滅,開啟了凡人武者的時代。

  「但此世和他方世界相比,還是有些差異,也不知此事是否還會發生變化。」

  王珝思量一會,最終還是答應了此事。一來畢竟是前輩長者所邀,師長所命,自己不好意思不去,二來有自身參與其中,或許可以消泯此事,安穩度過。

  畢竟王珝現在也是一名法師,身上更有重寶,重重防備之下,對於插手此事,也算是有了幾分信心。

  周秦見王珝應下,也是十分欣喜,於是道:「既然如此,那你三月之後便和清歌丫頭一起去到樓觀道山門,拜見賈真人。」

  王珝點點頭,又問道:「那周爺爺,您還有什麼事嗎?可要我上去拜見貴宗宗主和諸位長老?」

  周秦搖了搖頭,道:「宗主已經閉關數載,試圖凝練法相,突破天師,你就不用拜見了。其他長老要麼外出訪友,要麼入山採藥,留在宗門內的也沒幾個。也罷,我便帶你去一一拜見他們,也好給你小子積攢些人脈。」

  王珝謝過周長老好意,便和李清歌一道入山,拜訪太白劍宗的幾位長老。

  ......

  三天之後,暮色時分,雍州城北部的山坡上。

  此時王珝已經離開了太白劍宗,正在前往吳山的路上。

  如今他身無瑣事,只有一次死亡任務和百天後的入京之事擔在身上,因此心情極為放鬆,便沒有刻意趕路,而是悠遊自在地返回吳山。

  見天色已晚,王珝也沒有在夜色下趕路的打算,於是便登上一塊岩石,打算四處眺望一番,看能否找到一戶人家或者荒廢的野宅作為容身之地。

  在王珝觀望下,遠處有燈火閃動,似乎是一座普通道觀,被林蔭遮掩,藏於夜色之中。

  見今晚落腳之地有了著落,心中一喜的同時,王珝又有些納罕,他就是雍州本地人,但從未聽聞有道觀在此。

  莫非又是孤魂野鬼弄出的幻術?心下警惕,王珝快步走向了道觀。

  道觀並不起眼,似乎名聲不響、少為人知,看其屋檐磚瓦尚新,大概也就是最近幾年才建起來的。普通的木門上懸著一方匾額,上書三個大字:金台觀。

  「『金台羅中天,羽客恣游息』。果然是道家宮觀。」王珝心中疑慮暫退,輕輕扣響了大門。

  不過一會,一個道童拉開了大門,機警地看向王珝:「你是誰?來此何事?」

  王珝笑著施了個道禮:「貧道靜川,途徑此處,見天色不早,欲借貴寶地休息一晚,還請小師父行個方便。」

  道童眼睛滴溜溜轉了一圈,道:「我要稟報觀主師父才可以,你先在這裡等一會。」說完也不對王珝有所提防,就那麼敞著門跑進了道觀院中深處。

  王珝在門外還能聽得他邊跑邊呼喊的聲音:「觀主師父,觀主師父,有個不穿道袍的道士要來這裡借宿一晚上!」

  王珝好笑地搖了搖頭,覺得這個小道童實在是太過天真了。但他也並無惡意,因此頗為守規矩地在門前靜候。

  片刻後,那個小道童氣喘吁吁地又跑了回來,對著王珝回了個道禮,道:「觀主師父請你進去見他。」

  王珝微微一笑,便隨著這個小道童走入了這間道觀。

  一路上王珝狀似無意地和道童聊天,東扯西扯,道童的出身、平日裡的生活、觀主為人如何,什麼都聊。從沒有防備的孩子口中掏出了不少情報。

  據其所言,他名楊軌山,因入觀不滿一年,所以還沒有道號。幾個月前由於家中貧賤,無以謀生,只得被父母送入觀中修道,算是求了一個好歸宿。金台觀里,類似他這樣的孩子還有好幾個。

  而他們的觀主,姓張,是遼東人士,幾年前遊歷到此處,暫時歇腳停居下來,在這裡練功種地,修行傳道,招徒講經,廣布善事。連帶著金台觀也在周圍有了不小的名聲。

  聽其言辭鑿鑿,似乎確有其事,但究竟是真是假,是好是壞,王珝不得而知,只能自己做出決斷。

  踏入大殿,王珝眉頭一挑,直直看向了殿中蒲團上坐定的高大身影。心中震驚的同時,連忙連忙搭了個躬:「靜川見過前輩。」

  在王珝感應下,這金台觀的觀主竟然是一名法師,而且實力猶在王珝之上,似乎達到了法師大境中的最後階段——蘊丹。此人氣息深藏,如巨龜潛淵,以至於王珝第一時間並沒有發現他有修為在身,直到進入正殿之後才模糊看出觀主的實力。

  觀主從定中回神,開眼看向王珝,笑道:「道友多禮了,你我二人皆是法師,還是平輩論交的好。」

  眼見觀主並無惡意,王珝鬆了口氣,拱手行了個同輩禮:「不知道友如何稱呼?」

  「貧道張通,幾年前來到此處,甚喜這秦嶺雞峰山三座主峰之巍峻挺拔、蒼潤秀麗,因此取其諧音與乾坤連斷之理,更名取號,如今名為『全一』,道號『三豐』。」

  「原來是三豐道友。」王珝強按住心頭對於這個熟悉名字的震驚,試探道,「我聽說如今樓觀道掌教賈真人曾有一個弟子......」

  「靜川道友原來也聽過此事。」張三丰哈哈一笑,承認下來,「不錯,恩師火龍先生賈得升,正是樓觀道當代掌教。」

  「原來是賈真人親傳弟子,」王珝神情一肅,重新做了自我介紹,「貧道王珝,字驚瀾,道號靜川,東海劍宗弟子,現拜於尹宮主座下,為其記名弟子。」

  「看來你我果然平輩論交。」三豐道人笑了起來,「既然是王師弟,想必你也知道我來此為何了?」

  「多謝三豐師兄在此看護我家人。」王珝聽得此言,哪裡不明白其中隱秘?因此又是行了一禮。

  「些許小事,不須掛懷,師弟客氣了。」三豐道人不以為意的擺了擺手,給一旁正在溜號的楊軌山囑咐道,「我和你靜川師叔一見如故,欲在此討經論法,今晚就不檢查你們功課了,背誦完經書後好好睡覺,明日清晨我再去檢查。」

  「知道了!」聽得今晚逃過一劫,能睡個好覺,楊軌山立即回神,興奮地喊了一聲後就一躍而起,打算把這個消息分享給自己的小夥伴。於是不顧禮儀地衝出了正殿,跑向了廂房。

  二人看其遠去,隨後笑著對視一眼,便就此開始論道。

  張三丰承襲樓觀道道統,拜師火龍真人,其祖師有尹子、麻衣子、陳希夷等人,是正宗的道門真傳,而他又熟讀儒家經典,貫通儒道,言論之間往往別出機杼,令人耳目一新。

  而王珝有夢中二十載見識,眼界之廣博並非常人能比,縱使在深度上不及他人,但其擅長換個角度看問題,隨口一點總能發人深思。

  尤其王珝感悟波濤起伏動靜之理,而張三丰觀雀蛇相鬥,亦有「以柔克剛、以靜制動」的領悟,創出太極功雛形,二人道途相近,因此言語之間極為暢快,頗有不言自明的一份默契。

  ......

  天色將曉,王珝和張三丰已然論道了一整夜,一番詳談之後,兩人各自都有所收穫。

  聽得那些小道童的誦讀聲和洗漱聲都已經飄揚開來,張三丰抱歉一笑,道:「未曾想師弟之道竟然與我如此合拍,忘我之下卻是耽擱師弟休息了。師弟今日且在此住下,過上幾日再走。」

  王珝本想婉拒,但論道乃是二人智慧與道理的碰撞,最是耗費心力,因此他現在也是疲憊不堪,而張三丰因為修為較他深厚,所以還有閒心去關注幾個弟子的功課。

  伸了個懶腰,感受了一下自家的狀態,王珝只得勉強應下。隨後便在一名道童的引導下,來到了後院,選擇了一間客房前去休息。

  這個道號「金蟾子」的道童笑著對王珝道:「靜川師叔,師父交代過了,您心神消耗過度,因此吩咐我們不要打擾您,讓您儘管休息。您若是需要用些食水,便到廚房知會一聲,廚房就在後院角落。」

  王珝笑道:「那就替我向三豐師兄說聲謝謝了。」隨後合上了房門,便以劍匣作枕,就那麼躺在榻上,沉沉睡了過去。

  半夢半醒間,王珝腦袋微微眩暈,縱使閉著雙眼,亦能感覺外界一黑,旋即一亮。熟悉的聲音傳入了耳朵:

  「王師兄,醒醒,你難道是在睡懶覺時被拉入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