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去管外面那些萬聖樓殺手們是什麼心情,王珝剛一進入仙府便集中了全部注意力,生怕觸發什麼機關陷阱。
但是少年面上很快浮現出一抹錯愕之色。
原來,這座占地極廣,內中景物豐富多彩的仙府卻給王珝一種華而不實的感覺。
王珝先前以為,就算這仙府內沒有自辟一方天地,內生日月,起碼也該是有一些仙家風采,什麼奇花異草、神獸靈禽,浮在空中水上的宮殿樓閣都是最基本的擺設。
可仔細打量過後,王珝卻發現這裡跟凡人的園林似乎沒有什麼兩樣,只是占地極廣,天光永駐,絲毫看不出來是被掩埋在地下數百年,最近才重見天日的模樣。
誠然,府中景致優美,仙府正中的矮山上石徑盤旋,古樹蔥蘢,箬竹被覆,藤蘿蔓掛,野卉叢生,樸素自然,景色蒼潤如真山野林。
但是類似景色,只要凡俗王朝的一些世家大族有心,都可以模仿出來,完全沒有王珝心中想像的半分仙家氣象。
這座仙府便如同蘇杭地區那些富貴人家的私家園林一般,亭台樓閣、泉石花木組合在一起,模擬出自然風光,若是凡俗之人見了,當真是歡喜讚嘆,心生留戀。
可對王珝這自幼長於山上的人來說,那便真是司空見慣的景色了,頂多為其心思巧妙感懷一下,其後便沒有留下任何深刻印象。
「也是,從傳聞中來看,這座仙府是前朝太祖命人修建,那降世仙人只是將其挪移封鎖起來,並未長久居住其中,是這幅景象倒也說得過去。」
王珝心下思索,大概想明白了其中原因,這才試探著向假山頂走去。
這座仙府以山林為核心,四周環列長廊游道,中央有一泓清水貫穿,波光倒影,景象萬千。
水畔一座竹山聳立,山丘腳下青樹翠蔓,蒙絡搖綴,參差披拂。
而小山從山腰往上,遍植翠竹。竹波掩映間一座小亭微微露出兩三角飛檐,倒也有一份自然野趣。
除了這一眼可見的長廊游道和隱隱約約的山頂小亭以外,這府中便再無其他人工建築了,因此王珝便認定了目標,一路小心翼翼行來,最終走到了山頂。
雖然沒有什麼意外出現,但少年心裡卻是逐漸吊了起來,越吊越高。
一般來講,修行之士自家常用的洞府,自然是要有護洞陣法的。一來,可以防備外敵入侵;二來,也可以聚集靈氣,加速主人修行或者蘊養府中靈草靈藥。
但是王珝一路走來,任憑他瞪大了雙眼看來看去,卻沒有發現半點法陣布置過的跡象。
雖然這座仙府是俗世皇朝所建,仙人未曾居住過。但是既然在其中留有遺物以待有緣,又怎麼會不布置陣法進行考驗,順便用來守護遺物呢?
那麼只有兩個可能了,一是遺物太過普通,或者只是仙人隨手而留,並不值得另外花費心思來布置法陣。
但既然如此,又為何又要把仙府隱藏起來呢?這豈非自相矛盾。
所以,在王珝看來,只有最後一種答案能說得過去,就是那遺物並非隨便什麼人就能拿走的,若非是命中有緣之人,估計其他人要麼拿不走,要麼沒有用。
所以那仙人才能毫不在意地不布置法陣守護。
當然,也有可能是有傀儡異獸之物在此守護。
「也不知道我是哪一種。我記得清楚,六道的任務是打開仙府就算完成,我如今已經打開了仙府,卻沒有任何回歸跡象,說明六道也是期待我拿到其中遺物的。
「可若是如此,那位仙人無論如何都算不到六道會橫插一手,派我來此,顯然我並非有緣之人。估計最終便是要上演一場強奪的戲碼了。」
根據自己知道的零碎線索,王珝勉強作出了一個合理的猜測。
於是少年從劍匣中取出天一劍胎,提防著隨時可能出現的敵人。
眼角餘光從劍胎上掃過,王珝心裡又是微微一動。也不知道,六道輪迴之主是否知道這柄劍胎主人的相關事情。
搖了搖頭,少年把注意力轉移回來,此時他已經來到了山頂之處。
山頂層層幽篁之中,一座小亭坐落其間,亭中有一張石几,一旁擺著一副竹蓆,遠遠看去,倒像是一座普通的歇腳涼亭,沒有絲毫異象。
石几之上,似乎擺放著一副書軸,看不清其上寫了什麼。
王珝打量了四周好一會,這才來到石亭之中,見沒有觸發任何警報,他才低頭看去。
書軸攤開,其上墨跡猶新,一根紫毫筆正擱置一旁,並未收起。似乎書者剛剛離去不久,不一會便回,但看石几上的厚厚一層灰塵,顯然並非如此。
王珝沒有先查看書軸上寫了什麼,而是試探著拿起那根紫毫筆。
若是王珝猜想的不錯,這幅書軸和紫毫筆便是真正的「仙人遺物」了,也不知這根筆又有何神異。
誰知剛剛觸碰到那管紫竹製成的筆桿,王珝手微微一顫,那紫毫筆便如同遭受數萬年風化一般化作塵埃從少年手中散去。
「嘶......」口中驚疑出聲,王珝趕緊抖落了手上灰塵,生怕這根紫毫筆便是自家右手的前車之鑑。
細細檢查過後,又等待了一會,少年並沒有發現自身有什麼異樣,這才放下心來,看向書軸上的字跡。
經過數百年時光,書軸上的紙張仍然光滑潔白,顯然不是一般的宣紙。
其上字跡古拙,又有一股逍遙之意蘊藏其中,似乎教人一觀便有出世之思。
和先前劍柄上的「陳」字一樣,這也是一種類似於籀篆的文字。王珝思考許久,這才連蒙帶猜地讀出了全文,字數不多,僅僅七個字而已。
「上下四方有極乎?」
看著這幅字,少年有些懵圈,不經意間卻是把這行字讀了出來,自身沒有絲毫察覺。
「沒了?就這?這就是仙人遺物?一行字?」
由於擔心步了紫毫筆的後塵,王珝仔細地試探了書軸好幾次,這才把它拿了起來。
感受著捲軸本身的質地,少年鬆了一口氣,翻來覆去檢查好幾次無果,這才把注意力重新轉回到了書軸上。
「都到這一步了,六道還沒能讓我回歸,難道說書軸之中還有隱秘?」
看著其上字跡,王珝若有所思,如果還有什麼線索,那便落在這七個字上了。
「『上下四方有極乎?』若我沒記錯,這該是出自《南華經》開篇,《逍遙遊》一文。那一段引用自《沖虛真經》的《湯問》,是怎麼背來著?」
回憶了一下《南華經》中的相關段落,少年心中感嘆,幸好當年在張爺爺要求下誦讀過,不然如今就抓瞎了。
回憶了一會,王珝順利地把下一句背了出來:「湯之問棘也是已:湯問棘曰;『上下四方有極乎?』棘曰:『無極之外,復無極也......」
最後八個字剛剛出口,手中書軸無火自燃,王珝有心補救,卻沒給他留下半點時間,書軸很快化作了黑灰,追隨先前的紫毫筆而去。
「和最後一句有關係?」王珝還在思索,耳旁突然傳來低沉迴響:
「主線任務已完成,即刻回歸。」
眼前一黑,小亭、竹山、水灣都已不見蹤影,取而代之的是熟悉的白玉廣場。
......
小亭之中,王珝身影已經消失不見,只留空無一物的石几在此。
微風吹拂而過,竹海掀起碧濤,水面泛起微瀾,與先前相比,似乎沒有任何改變。
但很快,一道人影如同被畫筆勾勒,浮現在半空之中。
來人容貌隱藏在一幅面具之下。面具普普通通,似乎是常見的戲曲面具,所繪面容年輕莊嚴,卻隱隱發出一股萬物毀滅的終末氣息。
他頭髮烏黑挽成道髻,上戴竹冠。身材瘦高卻不顯單薄,身著水藍色長袍,腰間懸掛著一口長劍,鋒芒內斂,狀似普通,上面銘刻著兩個古代篆文:「青萍」。
道人隱藏在面具之下的臉色古井無波。看著面前的竹山,他似是感嘆,似是懷疑,聲音蒼老間卻仍有有一份清雅:
「這便是六道所言的南華天尊遺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