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日,南荒。
一艘巍峨華麗的仙船高懸於十萬大山之上,遠遠望去,似乎比多半數的山峰還要更為壯觀,不比一些山頭小上多少,其遮蔽了天穹的烈日,在南荒大地上投射下一方陰雲。
一位羽衣星冠的女子傲立船頭,周身與虛空天地傳來擠壓之感,似是兩個龐然大物在互相對撞。
這是來自金鰲島的使者,一位天仙!
其人俯視下方,朱唇輕啟道:「有請血海羅剎赴宴。」
下方的血衣教舊址上,余元風輕雲淡地對著齊正言點了點頭,懷抱化血神刀,在一眾弟子門人的仰視下踏著自樓船上延伸而下的白雲長階,登臨了仙舟。
視線在余元身上一掃,金鰲島使者微微皺眉,因為她忽然發現,自己竟然無法看穿余元的虛實!
難道是那柄天仙級數神兵的緣故,據聞此人不知道用了什麼法子,使這柄短刀完全甦醒了......金鰲島使者掃了一眼被余元擁在懷中的鮮紅色短刀,面無表情地打了聲招呼:
「見過余先生。」
語氣比之方才,卻是客氣了許多。
不論如何,血海羅剎本身也是老牌法身強者,成道與陸大不過先後之別,這麼多年下來就算化作地仙也不會讓人意外。
再加上其人如今又有完全甦醒的化血神刀在手,一身實力在樓船之中也能排的上號,是以自己就算是天仙,也不能小覷其人。
這個時代能證就法身的強者,無論是天資還是氣運皆有不凡之處,論起質量來可是遠遠超出以往!
見金鰲島使者這副前倨後恭的樣子,余元無所謂地笑了笑,目光越過其人,視線穿破氤氳,看向了樓船上的其他客人。
陸大、沖和、古爾多、蘇無名、高覽、韓廣、孟奇,以及與本尊曾有一面之緣的天命道人......
心中將諸位法身強者挨個盤點過去,余元卻是發現,正邪二道、門派世家,凡是真實界中有名有姓,行蹤可以確定的法身高人基本都來到了此處,自己可以說是最後一名了。
對此不作評判,余元沒有上前與眾人見面,而是獨自一人踱步到樓船邊緣,眺望下方南荒景色,目光悠遠,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清點了一番船上客人,金鰲島使者突地開口,聲音悅耳動聽,如鳴佩環:「還有最後一位客人不曾上船,請眾位再稍待片刻。」
其人言語引得不少法身轉目看來,依舊存世,不曾轉變為神靈之軀的古爾多揚了揚手中恐怖之意滿溢的巨斧,開口道:「是誰架子這麼大,要等到使者最後去迎?」
古爾多面容陰沉,似乎在先前上船之時吃了點虧,如今故意開口,欲要挑逗客人與主人間的對立情緒。
金鰲島使者身材婀娜,五官秀美,加之法身強者所獨有的高渺氣質,果如神話故事裡的天庭仙子一般,令人心旌動搖。
她看了一眼古爾多,視線在其人手中巨斧上微微停留,語氣淡然道:
「金鰲島所發請帖,大多數法身們都能見到,只有某些行蹤難以確定的強者不曾獲得。除此之外,也有一些法身高人不打算赴宴,自以為仗著某些因素便能回絕主人家。對於這些法身,金鰲島自然要好生勸說了。」
古爾多聞言悶哼一聲,因為他起初便是這副打算,直到被金鰲島使者給了一個不輕不重的教訓方才安生下來,如今見其人舊事重提,自然臉色不算好看。
——由於草原南下、正邪大戰諸事都不曾爆發,古爾多也不沒有亡於蘇無名劍下,借著長生天所遺神髓珠方才返生。
沒有在生死間走上一遭,如今的古爾多依舊是那個威風凜凜、不可一世的草原金帳大汗,更兼長生天被余元暗殺的緣故,其人掣肘不再,作風比之以往更顯驕狂。
見其餘人等再無異議,金鰲島使者嘴角彎起,指揮著仙船升起氤氳,駛入虛空,暫時脫離了真實界天地,在吱吱呀呀的虛空擠壓聲中向著某方淨土行去。
樓船上眾人皆是默然,各自閉目養神,一片沉靜。
有些不自在地擺了擺頭,孟奇雙手收入袖中,念頭一動,一枚巴掌大小的、鑲嵌有不同數字和奇怪按鈕的金屬薄片滑入了手中,被他打開。
神識進入萬界通識符之中,孟奇駕輕就熟地在「諸天萬界進步青年大型聯誼會」中開了一個直播,以自身雙眼為攝像頭,將所聞所見投射到光幕之上。
【『橙子』已進入聊天室】
【『內克瑟親王』已進入聊天室】
【『戲精本精姬某人』已進入聊天室】
【『索我於枯魚之肆』已進入聊天室】
【『蓬萊島鍊氣士天玄』已進入聊天室】
【......】
霎時間,孟奇的房主權限上就閃過了一排排名字,可見他的直播引起了多大熱度。
孟奇心底偷笑,乾脆利落地給直播畫面上增添了一個題目:
【赴宴金鰲島:請各位客人上船!】
......
視線古怪地從孟奇那裡收回來,余元略帶無語地搖了搖頭,對於前者隨時隨地的惡趣味不做評論。
遠眺著正在接近的蘭柯淨土,懷抱赤色短刀的俊美年輕人眼中閃過笑意:「竟然不識趣地想請法海上船?這金鰲島使者怕是不知道修行報身法的佛門僧人在淨土中到底有多強罷?」
霞光自莫名高處降下,祥雲在仙舟兩側相擁,幽暗虛空里起伏不定的能量大海被排開,詭異莫名的虛空生物自主散去,華麗又縹緲的樓船停在了蘭柯淨土之外。
金鰲島使者復又立在船頭,看向淨土之中,吐氣開聲道:
「有請法海禪師赴金鰲島之宴。」
她有意用上了金鰲島的名頭,似乎在告訴內中之人不要不識好歹。
而樓船上的一眾法身高人都睜開了眼,滿是疑惑地看向蘭柯淨土之中。
這法海禪師究竟是誰?真實界中為何無其名號流傳?其人又是如何被金鰲島所知的?
眾多法身高人心中同時有念頭髮散,唯有為數不多的幾人目現瞭然,像是有所猜測。
在一眾目光圍觀下,蘭柯淨土之中傳來話語,包含清淨慈悲之意:
「南無法海雷音如來,貧僧無意赴宴,還請主人家見諒。」
金鰲島使者微微皺眉,再度勸說道:
「禪師八年前曾入海外仙境一游,與三霄島『混元仙子』一論道法,發人深省,後又與其他幾位法身一一試手,最終被譽為四奇三魔五老仙之外的『一佛獨尊』。
「我金鰲島島主對禪師心慕已久,特意命我等請禪師赴宴,還請禪師賞光。」
船上眾法身聞言,對於所謂「海外仙境」之語不免有些疑惑,唯有以沖和、孟奇為代表的幾人輕輕頷首,自以為明白了其中因緣。
原來法海在真實界中名聲不顯,卻於那海外仙境中大受追捧!
而蘭柯淨土之中的法海本人卻是微微搖頭,不曾想當年為配合最古宇宙之中的本尊感悟末運之道,特意找尋三霄道統的舉動竟會在此事中應了上來。
當真是一飲一啄,皆由前定。
話雖如此,法海還是不打算前往金鰲島赴宴,一來有餘元前去,此事已然足夠,二來金鰲島之宴尾聲會有青帝駕臨,與幕後主使梅山大聖袁洪開戰。
作為同青帝佛門身藥師佛關係密切的法海,自然不想隨意參與進去,免得引起莫名變化。
要知道,法海此身可是王珝借法海雷音如來的舍利子而出,如果藥師七佛皆是一人的話,他大大咧咧站到青帝面前,誰知道會發生什麼事!
說不定會直接點醒青帝?或者作為法海存身之基的佛陀舍利被青帝收回?
他可不敢去賭那微小的可能。
念及此處,法海嘆了口氣,向外傳音道:「施主好意,貧僧心領了。」
金鰲島使者眉頭一皺,剛要下最後通牒,突然面前蘭柯淨土微微一震,大放無量光明,遍照虛空十方,有梵音禪唱之聲從其中傳出,灑播三界:
「身色白紅手結說法印
四願成就二資勝威嚴
正法勝幢剎中吉祥者
宣法雅音海前我敬禮
大法音摧彼諸敵論難
具足深如大海之語教
無餘能息有情諸苦者
宣法雅音海前我敬禮
......」
此乃敬禮、供養、皈依法海雷音如來所念偈語,法海如今誦此佛偈,態度已然很明確了。
「......」
金鰲島使者沉默間,似乎從蘭柯淨土所放佛光之中看見了一尊身成白紅色,手結說法印,端坐白色蓮台上的清淨佛陀,周圍海潮雷音鼓盪不休,似能化養群生,摧滅異論,萬界唯此一佛獨尊。
「既是如此,那便遂了禪師的意思罷,金鰲島對此實在感到惋惜。」
使者搖了搖頭,沒有多言,直接駕駛樓船離開了這方界域,似是一分一秒都不願多加停留。
而在「諸天萬界進步青年大型聯誼會」中,有人風趣地說了一句:
「這金鰲島使者怕是吃癟了,慫了!」
「哈哈!」
......
海外仙境。
此地位於汪洋大海之上,以諸多島嶼和仙府為主體,彼此間距離廣大,藉由專門布設的傳送陣往來溝通,是以又有七海二十八界之名。
某處不知名小島外,一個披頭散髮、俊秀出塵的年輕道士立於扁舟之上,突地回首看向虛空,不久後又怔怔看著面前的碧波,自言自語道:「東方琉璃世界?法海雷音如來?」
年輕道士眼中閃過一絲悵然,足下稍稍用力,扁舟駛離小島,向著海天深處滑去。
「青華長樂界、紫府洲、東方琉璃世界、純陽金闕宮,也不知這些地方究竟殘留了多少。不過,總比當初的宛丘好太多了......」
寫完這章才反應過來,21號是冬至,昨天各位吃餃子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