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安城外,茅廬小院之中,王珝對池而坐,看著池中映出的那一道鵝黃身影,點頭讚許道:「清光耀百里,劍鳴動三劫。江師妹一步登天,斬破三劫,委實可喜可賀。」
他收回視線,手掌一抹,清池之中的洗劍閣山門消去,復歸原本景象。清淺的池塘底部,一面古鏡靜靜躺在那裡,其上水波蕩漾,幽暗重重,宇宙幻生。
王珝坐在池邊,忽地失笑道:「未曾想這昊天鏡殘留精氣所化古鏡竟然和本體碎片有了聯繫,讓我和蘇無名隔空對視了一眼,真是意想不到。
「嗯,不過蘇無名的狀態還是超出了我的預想,看來若非原著中正邪大戰時正道處於下風,迫使他未曾以最圓滿的狀態破關,恐怕其剛一突破法身便有地仙級數的戰力。當然,前提是他見好就收,未曾迷失在他我之中。」
王珝搖了搖頭,不去思考他人之事,按住袖中蠢蠢欲動的大道之樹,未讓其撲入池中吞噬古鏡。整個人氣息變得隱晦而深長,似與本方天地相交融,雙眼微闔,陷入定中。
隱隱約約間,他念頭飛出,神遊天地,眼前忽然一亮,一方閃爍著琉璃光澤的天地出現在眼前。
王珝看著這方天地,心中逐漸有平安喜樂之意生出,除此之外,竟還有一抹極淡的親近之意。
琉璃天地之中,一座覆蓋著蓬勃綠色的高山坐落在正中央,上面隱約可見眾多僧人於草木之間遊走,採摘草藥,皆是面目紅潤,身形矯捷,無有疾病。
一條小逕自山腳起,蜿蜒往上,進入山中,給人此去雲深不知處的感覺。
小徑的終點,深山某處,似乎有一座古樸滄桑的青灰色寺廟,廟前有八寶功德池,廟中長著菩提樹。
廟門半開半閉,上方懸掛匾額,書有三個梵文大字。
王珝心念一動,飄然來到廟門之前,抬頭看著匾額,輕聲道:「蘭柯寺。」
他剛一出聲,一道滿含慈悲之意的清朗聲音傳出,分不出男女:「南無月摩尼光王菩薩,施主既然來此,何不入內一敘?」
王珝沉吟片刻,忽地展顏笑道:「也好,我對蘭柯寺心慕已久,如今恰逢其會,正好入寺叨擾一杯清茶,還望菩薩不要怪罪。」
「施主說笑了,請。」清朗聲音隱含笑意。
王珝遂在廟門上輕輕一推,徑直走了進去。
廟中有一座小院,一株繁榮昌盛的菩提樹長在其間,樹下坐著一位體如淨月的菩薩。
祂雙手仰放下腹前膝上,右手置於左手上,兩拇指指端相接,結成禪定之印。周身綻放清冷月華,如同一輪微型明月落在寺廟之中,照徹這一方淨土。
王珝見狀行了一禮,在菩薩對面坐下,笑道:「貧道神遊萬界,無意間得至貴寶地,幸蒙菩薩不棄,容我入寺一觀。」
「善哉善哉,佛渡眾生,蘭柯寺一向大開方便之門,凡有緣者皆可得見,得見者皆能入寺一觀。」月摩尼菩薩輕聲道。
「可是我想,不是每位入寺者都能得到菩薩接見的吧?」王珝搖頭笑道。
「南無月摩尼菩薩,確是如此。」菩薩先是一愣,接著低低誦了一聲佛號,給與了肯定的答案,旋即解釋道,「施主身具佛緣,因而能於入定間神遊至我蘭柯寺,我也因此才現身與施主相見。當然,若是其他法身施主來此,為示尊敬,我亦會現身。」
王珝聞言心中一動,算是解開了自身疑惑,他先前還在納悶為何自身來到了蘭柯淨土之中,聽月摩尼菩薩話語,似乎此事也非是祂刻意引導發生。
如今聽聞月摩尼菩薩解釋,方才心中明悟,原來是因為自己身具法海雷音如來舍利,冥冥間與東方琉璃世界碎片所化的蘭柯淨土有了牽扯,這才能於無意中神遊至此。
想到此處,王珝突地問道:「我有一問,不知菩薩可否為我解惑?」
「施主儘管說來,我會盡力為施主釋疑。」月摩尼菩薩面上不顯驚訝,平和道。
「我知佛門有七佛藥師之說,且藥師佛與七佛名號各別,佛土亦異,是以我竟不知七佛是一體還是異體。如今得見蘭柯寺似是藥師如來一系傳承,因此道來心中疑惑,還請菩薩為我開釋。」
王珝心中憂慮,他身具法海雷音如來舍利,相當於變相得了這尊佛陀傳承。如果說法海雷音如來就是藥師如來化身,豈不是等於自己和藥師如來扯上了關係?
要知道,藥師如來可是上古五帝的青帝佛門之身,而青帝本人還尚未隱遁,仍在世間行走。與其因果相關者,如仙跡之「太乙救苦天尊」,神話之「東王公」,可都沒有一個好下場。
王珝如今身上因果不少,他可不想有朝一日因為無力償還因果,最終身死道消。
天下可沒有免費的午餐!
聽聞王珝問題,月摩尼菩薩竟然沉默了片刻,方才低聲道:「此事我亦不知。」
「菩薩也不知道?」王珝有些驚訝。
「此中之事,說來話長。」月摩尼菩薩輕聲道,「施主應當知曉,我蘭柯寺供奉的祖師乃是藥師如來右脅侍,月光遍照菩薩。」
「雲散空淨,獨露嬋娟,皎浩無瑕體自圓。菩薩法身如月光三昧,普照乾坤,我自然能看出貴寺傳承源頭。」
「施主謬讚了。」月摩尼菩薩臉上露出微笑,繼續道,「說來慚愧,我寺祖師當年在藥師如來圓寂之後,暫掌東方琉璃世界,卻不想在魔佛之亂時身隕劫中,連著東方琉璃世界這接近圓滿的報身淨土亦分崩離析,只殘留碎片,被我師父尋到,方開闢出蘭柯寺一脈。」
「也就是,貴寺對於某些隱秘,亦是了解不多?」王珝若有所悟。
「不錯,」月摩尼菩薩點頭道,「雖說我寺祖師是月光菩薩,但我師父也只是昔年在菩薩座下聽講罷了。雖曾聽聞菩薩宣講佛法,但卻非是真傳弟子,本寺傳承也是後來有所奇遇之下方才慢慢補全,是以對佛門高層隱秘所知不多,只是痴長些許罷了,無法給施主一個確切回答。」
月摩尼菩薩自言痴長些許,但王珝心中知曉,祂這報身一脈最是壽元悠長。別的不說,自中古魔佛劫數過後至今,已不知過去多少歲月,但蘭柯寺算上祖師月光菩薩,也只傳承了三代而已。
像月摩尼菩薩的師父,便自魔佛劫數過後一直存活至千多年前,方才圓寂。而月摩尼菩薩本人,也有數千年壽命了。
是以王珝還是有些不甘,想了想又問道:「那,不提準確答案,但憑菩薩自身所知,可願給貧道一個猜測?」
「以我所知,」月摩尼菩薩沉吟道,「上古年間,佛門最為強勢之時,萬界唯一的佛陀、菩薩、阿羅漢等存在也為數不多,不過百位而已。莫看佛門號稱三千恆河沙數佛陀,其實大多都是三屍、過去身、金剛化身、菩薩化身等身外化身罷了。
「所以若說七佛藥師皆是藥師佛化身,倒也,倒也說得過去。」
祂話語隱晦,似乎也不敢確定自身猜測。
王珝眉頭緊皺,最終還是點了點頭:「多謝菩薩。」
「南無月摩尼菩薩,」菩薩再次低誦自身佛號,話語間略帶歉意,「未能幫助到施主,當不得施主稱謝。」
王珝搖了搖頭,暫時拋卻心中煩惱,轉而道:「此事不提,我還有一事想請教菩薩。」
「不知是何事?」
「對於如來神掌總綱,菩薩可有意一觀?」
「如來神掌總綱,」口中重複了一遍王珝話語,月摩尼菩薩臉上露出詫異之色,「施主竟然知曉此物下落?」
「說知曉也不確切,」王珝淡笑道,「只是無意中得到一個消息,知道不遠的將來,當有如來神掌總綱出世。」
「善哉善哉,」月摩尼菩薩沒問王珝從何處知曉這個消息,只是搖頭道,「神掌總綱出世,法身之戰一觸即發,戰鬥延綿之下,恐有無數生靈枉死。」
「貧道亦是心憂此事。」王珝才不會安心等到如來神掌總綱出世,眾多法身前去搶奪時方才出手。屆時大戰爆發,那些被牽涉到的生靈卻又何辜?
原著中法身大戰,魚海至貪汗一帶全部毀去,化作大湖。不少生靈被牽扯其中,淪為枯骨,他們可是死有餘辜?
是以他在見到月摩尼菩薩後,便靈機一動,有了把菩薩牽扯入局,請祂出手的打算。
「貧道想著,若是可以的話,還請菩薩出手,早早收去總綱,以免寶物動人心,造成災禍。」
月摩尼菩薩沉吟一會,點頭道:「此事對我,對眾生皆是有利,卻是推辭不得。不知施主可有確切消息?」
常言道佛出如來,道自截天,雖然月摩尼菩薩修行的是阿彌陀佛一脈開創、完善的宏願報身之道,與靈山如來留下的如來神掌關係不大,但是感悟其中真意,對自身亦有好處,是以祂一口答應下來。
王珝想了想,將自身所知一一道來:「據貧道所知,此次如來神掌總綱出世,當在西域的魚海至貪汗一帶,以十二因緣為陣,陣眼所在,就是載有神掌總綱傳承真意之物。」
「且慢,」月摩尼菩薩忽地出言打斷道,「施主所言,神掌總綱周圍有十二因緣結界?」
「不錯,難道其中有異?」王珝連忙問道。
月摩尼菩薩輕聲嘆了一口氣:「唉,若是有十二因緣成陣,那我也無法出手破去,只能等陣法出現自行瓦解的徵兆再說。而陣法瓦解必有異象生出,天下法身想必都會有所明悟,屆時我再出手破陣,恐怕會引來好幾位施主插手干預。」
「這十二因緣之陣不能提前出手,強行破去嗎?」王珝沒想到,原著中驚鴻一現的陣法,竟然能令一尊修行報身之道的菩薩感到棘手。
月摩尼菩薩聞言搖了搖頭,為王珝詳細說來其中究竟。
原來,所謂十二因緣者,便是無明、行、識、名色、六入、觸、受、愛、取、有、生、老死這十二支也。
《長阿含·卷十·大緣方便經》中有載,緣痴有行,緣行有識,緣識有名色,緣名色有六入,緣六入有觸,緣觸有受,緣受有愛,緣愛有取,緣取有有,緣有有生,緣生有老、死、憂、悲、苦惱大患所集,是為此大苦因緣。
「若是我所料不錯,那十二因緣之陣,當有十二座陣門,以象十二支。而陣眼遊走其中,任意輪轉,時時刻刻穿遁不休。若是陣門不破,縱然陣法暴露出來,也難以確定陣眼所在,更無法收走神掌總綱。
「而要想強行破陣的話,不但要擔著陣中事物一道毀滅的風險,更要憂慮陣法勾連地脈、元氣大海的可能性。若真是如此,強行出手之下只會造成大地崩壞,牽連無辜。」
王珝聞言問道:「既然如此,菩薩可有正統入陣之法?」
「此十二支中,各前者為後者生起之因,前者若滅,後者亦滅。若要破陣,當先破無明之門,無明之門一破,其餘陣門便不攻自破。」月摩尼菩薩皺起眉頭,「但是十二陣門之間,亦在相互轉化,互換方位。若是不能一次成功,陣法受激之下自主運轉,便再無嘗試可能。」
說到這裡,月摩尼菩薩補充道:「一般而言,這類結界都是佛門高僧大德布置,專門在其中留下種種寶物,以待有緣之人。只要放著不管,遲早有一天陣法會自主破去,那時就算凡人也可入陣一窺了。」
「也就是說,最快的速度也得等第一座無明陣門自主破損,陣法出現疏漏之後,菩薩才能入陣收走總綱傳承?」
「不錯,只有無明陣門一破,我才好藉助十二因緣陣門之間的聯繫,劃定陣法籠罩範圍,確定陣眼所在。」
「貧道明白了。」王珝嘆了口氣。
本來他還想藉助月摩尼菩薩之力,提前收走神掌總綱,沒想到月摩尼菩薩自身也力有不逮,非得等第一座陣門暴露才能出手。屆時若是稍有耽擱,恐怕又是一場亂戰。
「既然如此,嗯,如今是秋八月,若是我所知不錯,明年正月便是第一座陣門損毀時機,屆時還請菩薩出手,貧道擋住其他有心窺探之人。」
「為蒼生計,此乃分內之事。」月摩尼菩薩一口答應下來,「施主還可邀請其他幾位正道法身來此一敘。呵呵,只要施主無意見,蘭柯寺並不吝於分享神掌總綱。」
「貧道會去做的。」王珝輕輕點頭,「只要事先串聯好,允諾事後分享總綱,想必正道高人都會站在我們這一邊。」
月摩尼菩薩讚許地點了點頭:「此事就交由道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