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明顯不合常理的三方世界,王珝沉思片刻,乾脆展露自家法身真形,以防備可能出現的異變。
幽暗之中,海潮聲響起,王珝身形快速膨脹,化作一尊滄浪環繞、執掌諸水的威嚴神人。
神人手持如意,身著九水浪紋袍,腳踏滄海平波履。玄天白玉冠上碧落天河盤繞,三色神光演化群星,腳底血海冥河泛濫,無數死靈屍骸沉浮。
而在他周身,則有諸海之水掀起波濤,覆滅周圍萬物,將其盡數化作混沌一片的汪洋。
這正是王珝的「三元真水身」!
以碧落真水為天元、血海冥河為地元、天一真水為水元,囊括清濁動靜法理,蘊含創生死亡之秘的三元真水法身!
顯露法身之後,王珝身邊多了一股不可言說的玄奧。他雙眼微閉,似開似合,法身略顯空蕩飄渺的超拔之感,旋即手上紫木如意一划,向著凝固時光打去。
如意似乎從四面八方打出,不分先後,萬千柄如意同時從幽暗中落下,點在「琥珀」之上。
自身拔於九重天,藉助傳說級寶物穿界如意,打出略具傳說特徵「無處不在」的一擊!
只可惜如意只有穿界破空之能,本身毫無進攻威力,對付凝固的時空界域算是對症下藥。但在對敵時,王珝這招卻是派不上用場,除非他能再尋找到一柄傳說級數的神兵。
啪!
千萬聲重疊為一聲,隨著一聲微不可察的輕響傳出,「琥珀」碎裂,虛幻九州界之中的時光開始繼續流動。
神人法相變淡消失,化作氣息降低了不少的王珝本人,但他顯然無暇顧及這點,而是將神識探入虛幻天地之中,查看其中究竟。
不知過去了多久,幽暗之中,一道嘆息迴蕩:
「內中時間剛好停留在了我去往輪迴空間的那一剎那嗎?這又是誰的落子,讓我有機會接續前緣?」
王珝收回那縷念頭,臉色略顯晦暗,陷入沉思。
在他探查之中,自家出身的九州界的時光正好凝固在了自己進行西遊世界那次輪迴任務之時,直到方才他打破時空壁障,界中時間才開始流動。
「九州界本質不高,就算一些傳說大能也能凝固此界光陰,讓我無法猜測到底是誰下的手。」
王珝站在浩瀚幽暗之中,面前是三方十分相似的世界,如同星辰一般簇擁在道人周圍。
「也罷,說不得我還要感謝那位存在,讓我不必錯過一切。」
道人沉吟半晌,沒有絲毫頭緒,只好暫且放下,思慮起如何處理九州界之事。
「畢竟是我出身世界,總有一份牽扯在,若是像往常一般擱置在這裡總有些不放心。正好我自身內景已化作洞天,倒不如把九州界納入身中,也好時時看顧!」
王珝心中一動,作出了一個大膽的決定。
一般而言,初成法身之後,自身內景便會向著真實天地演化,開始自衍一界的修煉。到法身中最後一境——天仙之時,內景便會成為一方真實的天地,甚至能孕育出生命與文明。
而此時王珝身中洞天方才誕生不久,內中清濁初分,地火水風肆虐,根本無法存放事物,更別提把一方世界納入其中了。
不過王珝出身的九州界不同,此界乃是南華根據一方「母本」世界造化而出,本質虛幻不實,要低於王珝內景所化的洞天。
如果他把九州界納入自身,說不得其還能藉助洞天演化的過程,徹底成為一方真實不虛的天地。
「唯一可慮的是,隨著世界本身煉假成真,那麼為了化作真實天地,九州界的能級也會進一步下降,讓九州界中的修行之道斷絕。」
王珝閉目推算九州未來的發展,略有所悟。
「屆時仙道不存,取而代之的是糅合了仙道部分特點的全新武道嗎?戰力下滑許多的同時,長生也將會成為虛幻之論。」
心中盤算一陣,王珝一點念頭再度遁入九州界中,出現在雍州城外的金台觀里。
「畢竟是一方世界,縱然本質虛幻,但對於內中生靈來講卻是真實不虛。我要將九州納入身中,看在是自家故鄉的份上,還是入內徵求一下眾位修士的意見吧!」
對於九州內的尋常百姓而言,王珝如何打算與他們無關,畢竟無論世界是真是假,他們都不會有任何察覺。
而九州界中的那些天師、法師就不一定了,如果王珝納九州於己身,他們便再無精進的可能性,甚至還會跌落境界。
好歹是王珝出身的世界,有一些因果牽扯在,他也不好不顧九州生靈意願強行行事。
「更何況,九州之中還有一些隱秘我至今也未能想通,剛好趁著這個機會去親眼看看。」
......
九州界,雍州城外的金台觀中。
隨著吱呀一聲,房門輕啟,面容略顯稚嫩的王珝從歇息的廂房中踏了出來。
此時天色將明,道觀中已有道童的洗漱聲與誦讀聲傳來。幾點星子在薄雲中若隱若現,一輪殘月偏掛,有些淡白。
「看來我當初是剛一入睡就被六道拉入輪迴空間,而後此界時光隨之凝固,停在了我睡去的那一刻。」
王珝走在道觀之中,無有一人能發現他。
走到金台觀觀主張三丰所在之處,王珝仔細看去,半晌後微微搖頭,遺憾道:
「我原以為這位師兄會是黑帝真武的他我投影,現在看來卻並非如此,而是南華對於其殘留的印象所化,與黑帝本身沒有聯繫。估計在那『母本』世界之中,才會有真正的他我投影存在。」
王珝一步邁出,消失在金台觀里。房中張三丰仍在閉目打坐,毫無所覺。
......
太白劍宗,王珝出現在宗門之內,視線穿破虛空,看向祖師堂中放著的一把小劍。
「果不其然,只有陽神境界及以下的功法,傳說以上因為本質唯一,所以在此界之中沒有真意留存,只有些許殘留痕跡。又因為九州界千年來沒有陽神出世,所以對此也沒有任何察覺。」
大致掃了一眼《太白劍典》,王珝作出判斷,旋即心中又冒出疑惑。
「既然九州界中不可能存在傳說以上的功法,我自身所修的《陽侯秘要》又是從何而來,莫非真有一份陽侯傳承流落此界嗎?」
心中將此事記下,王珝眼神一掃,找准目標,一縷心念傳遞入內,問詢其人意見:「真實的弱小和虛幻的強大哪個更好?」
「這還用問,肯定是真實的弱小啊!虛幻的再怎麼強大那也是虛幻的,面對真實的存在不堪一擊!」
太白劍宗掌門太華真人正在閉關,忽然如著幻境,似乎見到已經仙逝的師長在考教自己,於是理所應當地以年少時輕狂的語氣回答了師長的問詢。
「善。」師長微微一笑,旋即化作白霧散開。
掌門人猛然驚醒,靜室之內劍氣四散,扭頭四顧,卻不見任何異常。
「莫非是心魔來襲,引我思緒不穩,誘我走火入魔?」
思及此處,兩鬢花白的太華真人連忙默念清心訣,安撫自家心神。
「幻境叢生,內魔勾引外魔,想必我已經到了緊要關頭,正該一鼓作氣,準備突破!」
大殿廣場之上,王珝有些無語,笑著搖了搖頭,再度消失。
......
「今有弱者為真,強者為假,二者相比,則何者為重?」
「四大假合,唯一點本性真如不變,人世紅塵中打滾,借假修真,方是我佛正道。」
「老和尚倒也有趣,明明是法門寺住持,卻又有一些曹溪的影子。①」
「阿彌陀佛,不說禪宗密宗皆是我佛真意,光是密宗之中,亦有金胎兩部,如來之理性存在於一切之內,人世間亦有之。施主若是願意,可入寺中聆聽佛法,細堪其中究竟。②」
「哈哈,以後再說吧。」
......
「若天地為假,己身為假,唯有一條道路可助爾等成真,先生去還是不去?」
「天地為假,我身為假,但這顆心,卻是做不得假的。縱然人生虛幻半百,但這『燈』、這『心』、我所思考出來的學問,卻是真實不虛的。是以舍心之外,本無他物,更遑論天地真假之言了。」
「心外無物,心外無理?」
「是極。」
「那先生怎知心中學問是自家思考所得,而非他人灌注於你,偽造出來的?」
「這......」
「若是千百個先生都聚在一處,各有各『心』,各有各『理』,那何者為真,何者為假呢?」
「除我之外,皆是外道。」
「『梵我合一』、『唯我獨尊』,先生之論受佛門影響很深啊!」
「不過是六經注我罷了。③」
「不愧是象山先生。」
......
尹月緣從入定中醒來,卻看見自家弟子王珝站在身前不遠處,面色古井無波。
東海劍宗的宮主眼神一凜,十指之上劍氣吞吐不定,冷聲道:「你是何人?」
「回老師的話,我是王珝。」王珝心底泛起惡趣味,故意回答道。
「笑話,王珝如今正在中原遊歷,前不久還有書來此,怎麼可能會出現在東海!」尹月緣面色一沉,一道劍氣飛出,穿破王珝身體,而後無力地消散開來。
「這!」
「老師不用驚慌,我此來只為詢問老師一件事。」
「......何事?」尹月緣微眯雙眼,調集全身法力,隨時準備暴起發難。
「老師如今功在天師,是九州界頂端的人物,為眾多修行之士所尊崇。但如果有朝一日,老師發現終其一生也只能在九州界中打轉轉,一但飛升就會當即身死,那老師該如何應對?」
「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只是一個假設罷了,老師何必動怒。」
「......你這假設太過無趣,」尹月緣冷笑一聲,「朝聞道夕死可矣,你若真是我弟子王珝,這個道理還不懂嗎?」
王珝輕輕點頭:「也就說老師願意為了飛升而拋卻性命嗎?」
「自然。」
「好,」王珝面上露出笑容,「那我還有一個問題。」
「說。」雖說王珝沒有惡意,但尹月緣還是十分警惕,話語簡短有力,不願露出任何破綻。
「眾所周知,九州如今飛升之路斷絕,但眼下有一個機會,」王珝口中話語引起了尹月緣注意,「如果讓老師放棄如今的天師修為,從頭開始重新修煉,換取未來飛升的可能性,老師可願?」
「僅僅是可能性?」
「路可以續上,但不是每個人都能走上去的,」王珝失笑,「我也不敢打包票說老師一定能夠飛升,或許不待飛升便壽元已盡也說不定。」
「......」尹月緣有些沉默,她在天師之境停留了十數載,自然察覺飛升之路已斷,但心中尚有不甘。如今卻有一神秘人假借自家弟子面容前來試探自家心意,設想出種種情形考驗自身。
「是內魔顯化,亂我道心?」尹月緣眼神忽然犀利起來,一道匹練般的劍氣斬向王珝,「我還是那句話,朝聞道,夕死可矣!」
「善,」劍氣加身,王珝身形如水波般晃動不定,他微微一禮道,「弟子受教了。」
王珝身形徹底破碎,尹月緣眼前一花,自家還是好端端地處在閉關靜室之內,牆上祖師所遺法劍安安穩穩,沒有任何異狀。
「果然是幻境,」宮主冷哼一聲,「區區心魔,也敢亂我道心?」